宴玦不搭话,只敛着眼睛侧过视线,凉飕飕地瞥她一眼。
青溪连忙受惊似地一捂嘴,脸上却尽是挑花溅水的笑。她冲宴玦眨眨眼睛,在和他擦肩而过时,再次狡黠开口:“将军好运。”
重尘缨僵着脖子,哪怕内心再怎么不愿,可余光却还是避无可避地扫到了出门而走的青溪。这姑娘面带喜笑,一手半拎着裙子,一脚跃过门槛,像杜鹃花一样热烈。
宴玦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思绪怔愣间,被一泠寒声拉回现实。
“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似乎知道不会是肯定答案。宴玦不急不缓地把自己的外袍从衣架上取下,松松垮垮地用长带潦草系在腰间,一抬腿,在桌台前坐下了。
案上还放了一壶酒,是此前剩下的。
宴玦正要去取,但指尖刚刚搭上瓷柄,就被按住了手腕。
抬眸,是重尘缨俯身向前,眼睛里溢出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逼仄的光:“她是青溪?”
宴玦并不想回答这明知故问的问题,他动了动手腕,却被死死捏住,无可施展。他越使劲,那人便困得更紧,甚至捏得掌心里的那节骨头都泛起了隐隐的疼......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精于武修之人的力气会比灵修要大这么多。
“放手。”
他压低声音,抬眸对上了视线。
重尘缨冷着脸,也直直投向了他。
冷器相斥,火花相燃。
僭越、冒犯,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好像没听见似地不为所动,死活不放开。
似乎了解这人越来越带劲的本性,宴玦滚了滚咽喉,索性也不去拼那个力气,干脆松了劲,任由手臂散在桌面上。
眼皮半敛,把同样锋利的视线藏了回去,只剩悠悠散漫。
“你到底想做什么?”
像凉风刮进来,兀自吹过了,兀自又走了,却在皮肤上留下了点点的痒。
哪怕有语气词,可依然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腔调,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重尘缨无端就着了火。
可这火却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全给烧了。又或许,他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徒将舌尖抵住上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热切沸腾地来,憋屈郁闷地干站着。
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在诡计得逞之后来找宴玦?为什么看到宴玦和别人在一起会那么不爽?
仅仅是那未知全貌的秘密?还是......因为那人不理会自己了?
他不知道。
他想知道。
重尘缨一向情感肆意,张扬动荡,这会儿窝火烧了心,直直燃进筋脉,竟激出了一腔腥味儿。
“噗——”
他猛然松开手,转而捂住了胸口,下巴低垂,便是一股血自唇间倾泄而下,溅洒在地,点迹生花。
重尘缨唇边还沾着晶透的血,眼神却恍惚难定,他下意识地用手腕胡乱抹了把嘴,也不垂放下去,只支在眼前,盯住那片还有些发烫的猩红愣了表情。
“你怎么了?”宴玦眼皮一抖,忽得蹵起了眉头。他收回被捏得发麻的手臂,又转了两转舒缓筋骨,接着便站起身来隔着桌子看他。
重尘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吐了血。腿脚忽然虚得厉害,他往前一倾,两条胳膊抻直撑在桌面上,身形晃了又晃,才勉强站住。
“没什么......”他缓慢摇了摇头,视线低垂,没有聚焦地瞟着前方矮处,嗓音里无端被涩血磨出了哑,“一点内伤而已......”
重尘缨顿了顿,将视线又悄悄抬起来,半敛着眼皮,轻轻落在了宴玦脸上,再次低声开口:“我没对你设防过......”
甚至没还手也没反抗,硬生生地捱。
宴玦不接话,只冷着眼睛看他,似乎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重尘缨哽了喉咙,硬是挤出了点甚为难看的笑。他抬起右胳膊,把手腕递了出去,音调里是明显的吐气和吸气声:“若不相信......一试便知......”
宴玦顿了半刻神,眼看那凌空的胳膊都快发起抖来,才堪堪伸出三指扣住他的脉搏,把劲挂在了自己手上。
内里亏空,虚浮无力,的确是内伤......还是新伤......
宴玦微微抬了抬眼皮,接着又把视线敛了下来。
下一秒,似是微风拂动,有浅浅的凉从手腕往上溢流,钻进肺腑,如同瞬间被薄水洗涤,浸润了呼吸。
是宴玦渡来了灵力。
重尘缨蓦然睁了眼睛。
可这股舒畅只出现了极短的瞬间,接着便如滴水落荒漠,消失了个干净。无论再怎么继续输送灵力,依然毫无反应。
泥沼深潭,漆黑不见底。
“你怎么......”宴玦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疑惑。哪怕只是凡人,灵力也有治愈之能,毕竟只要是活物,便离不开灵力。
虽然灵力没用,可这不加犹豫的主动疗伤却有妙用。
重尘缨眨了眨眼,瞳孔深处忽然又漫开了笑,也顾不得那忽轻忽重的呼吸,朝宴玦轻微勾起嘴唇道:“看来你忘了,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被鬼域影响,而我不会......”
“我不只是不能修炼灵力,而是彻底没有。”
宴玦闻声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并没有想象中的不甘和幽怨,浸在眼睛里的,反而只有松散和轻快,甚至还有股无缘无故的得意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