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房屋被晚霞笼罩得发红。
村子里,偶有孩童结伴而过,发出一阵郎朗的欢笑声,也有一些妇人少女经过时同他打招呼。
扁兰章的嘴角始终勾着礼貌的笑,他看着那团娇小的身影朝他跑来。
艳丽的霞光落在素色的裙摆之上,她额前的碎发被晚风吹得在脸颊浮动,白皙的面颊由于这一路的跑动红扑扑的。
他那位朋友要是没死的话,活到现在该是十九岁了吧。
要比眼前的阿娩姑娘大上一些。
到底是人生中的第一位朋友,在扁兰章的心底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而他,也是在四年前下山。
得知姜娩身亡的消息后,扁兰章冲上前去找他叔父理论,并询问姜娩的埋骨之地。
很小的时候,扁兰章就知道这位叔父作风极端,被不少医者抵制唾弃。
他的叔父为了研究病情,或者是研究感兴趣的药物,不惜为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研制各类害人的药物,得到金银后,叔父便会去黑市购买一些没人要的孩童或者是把无人救治的病患带回山庄关起来。
他父母死前把他送到叔父的山庄,也是为了他能够有一个谋生的地方。
他的叔父之所以选择收留他,也不是看在所谓的亲缘情分,不过是看中了他在学医方面的天赋。
他叔父一生自满自傲,最得意的便是一身少有人及的医术,最遗憾的便是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苗子作为他的弟子,再把他的医术发扬光大。
恰好,这个时候,扁兰章出现了。
从此,扁兰章靠着在医学上的天赋,成功留在山庄,还成为了山庄的小主人。
他知道山庄有一处禁地,叔父不让他靠近。
直到他从山庄的仆人嘴里得知真相,直到他的医术有所成,他的叔父才同意把他带到禁地。
第一次见到姜娩的时候,少女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不像话,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可即便身处那样糟糕的境地,她依旧如顽强的野草一样活着。
记忆中的少女,与眼前的阿娩姑娘逐渐重叠。
扁兰章目光一正。
山庄里那些被用来当做试药制药的人在死后连墓碑都没有。
姜娩的墓碑前,还是他亲手所刻下的字。
姜娩追到近前,已然是气喘吁吁。
她的眼里亮亮的,闪烁着欢喜的波光。
待这阵急促的呼吸过后,姜娩两手抬起,左边放着一包糖糕,右边放着几块碎银,笑着说:“扁大夫,这是我今日跟水芜姑娘去镇上买的糖糕,以及应该给你结清的诊金。”
第521章 一定会
扁兰章看着眼前挽着低髻的女子,眸光渐暖。
她的额头有疾跑时冒出的细汗。
她的脸颊很红润。
这使她看起来健康极了。
他那位朋友,脸色一直很苍白,身体更是清瘦的厉害。
如若她不是天生心疾,又没有被叔父捡回山庄的话,或许她能遇到一户好人家,或许她也能像眼前的阿娩姑娘一样拥有红润健康的面色,还能如阿娩姑娘这般奔跑。
姜娩歇了会儿,气息渐稳。
对上扁兰章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的目光时,她唤了声:“扁大夫?”
扁兰章回神,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多谢。”
姜娩收回手,垂在身体两侧:“结清诊金不是应该的吗?扁大夫真客气。”
两人干站着,不说话便显得尤为尴尬。
姜娩想到裴相和还在等她回去,正要提出告辞,扁兰章忽道:“阿娩姑娘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容貌不像。
给他的感觉却像。
还异常亲和,令人想靠近。
姜娩知他说的是前世的自己。
初次在水家见面,他临走时,也说她给他的感觉熟悉。
听闻那个地方的人死了以后会被一卷草席裹了埋起来。
姜娩想,她死后定然也是被这么处理的,只是想到前世与扁兰章的交情,以及他对她的病情如此上心一事,猜到在她死后,他必然伤心。
其实姜娩挺想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常乐村。
然而她没有立场去问。
扁兰章的笑容里透着几分黯然:“她死了。”
“死的时候才十几岁。”
“可我那时不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我醉心研读医书古籍,连着一个月没去看她,过问她的情况,如果我能及时发现的话,或许我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他的话语里,布满自责。
姜娩听得心里发闷。
他还在愧疚吗?
见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姜娩出声:“不是扁大夫的问题。”
扁兰章的脚步顿住。
不是吗?
姜娩知道,扁兰章当初那么努力地研读医书古籍,也是想要尽快找到医治心疾的办法。
他对她的好,她一直铭记于心。
他是她的第一位朋友,既是朋友,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心生责怪呢。
姜娩露齿笑开,见扁兰章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眸,道:“扁大夫,不用自责,相信你的朋友也从未怪过你,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能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他说过的,他想靠着这身习得的医术去四方游历,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症,然后将一生接触的病症编撰成书,流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