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音由雅渐低,成轻灵哀歌,清淡幽缓。
负责奏乐的仙灵,都掩藏在重重罗幕之后。
怀寒有心寻觅,却也瞧不着。
但在诸天合奏之中,有熟悉的笛声。
此曲名为《不息》,常是用来招魂唤鬼的。
曲起时,鬼客至。
曲终时,鬼客去。
三界梯有异响。
据说每次来的鬼客,都没谁能提前预知,就连却世也是。
曲入了正音,万目齐往冉升的黑雾瞧去。
头遭见这趣事,虽是个花架子盛会,怀寒也不禁敛息,期待来者何人。
鬼客一瞬便现身,周身朦胧,隐约可见玄色与深蓝交映的衣袍,正戴着一副狰狞鬼面,好生凶煞。
但他站姿雅正,微微向众仙躬身,生出的却非凶厉气质,反而显得宽和无害。
来的像是虚影,不似真身。
众仙又眉目暗送,纷纷猜测起自己熟知的几个冥界大能。
乐音渐渐低沉,时有时续,退居后位。
正头来了。
仙娥们绕上这神秘来客翩翩起舞,唱鬼戏,以表欢迎。
鬼客撒下冥府花豆,也是来自冥界的祝福。
但这福气,还真没谁想收。被撒到的神仙纷纷一脸苦相,回头就要感慨自己近日要走霉运了。
却世问:“冥君生自何处?”
这是例行在问鬼客的出身了。
怀寒瞄到有些小仙比起手势做赌注,指上赌天,指中赌地,指下指冥。
三界四境,死后皆可入冥界做差。
他们大多都是赌地和冥的,总有那么两个剑走偏锋,还敢赌天。
怀寒跟越应扬咬耳朵:“我猜地界,你呢?”
越应扬点头道:“一样。”
怀寒轻笑:“不能和我一样,你得换。”
越应扬接道:“妖。”
怀寒不答应了:“你耍赖了,人和妖不都是在地界?”
“赌什么?”
“赌……”
鬼客言:“地界,人间。”
声自腹出,豪无感情,也无从辨别音色。
再寻常不过的答案。
怎么又没有乐子啊?霎时许多仙人兴致缺缺,盼望早早结束这场无聊的会。
怀寒得意:“我才不信冥界有神仙混得出头。平时一个个好吃懒做的,肯定比不过下面的。”
冥界原生民的状况他又不知情,便也跟着押地界了。
未知是人是妖,越应扬依然问:“拿什么赌?”
怀寒半天讲不出什么,吐了吐舌。不和他赌了,忽然来个圆房可如何是好。
却世又问:“重释亡魂几何?”
便是问他们,头头这次大发慈悲放了多少不得入职还受永劫的恶鬼去投胎、去净化,以保三界安宁。
鬼客言:“一千一百一十七。”
众仙忍不住哗然。
这次也放了太多了吧!
须知那在冥界都受苦受难、不入轮回的,生前定然没做什么好事。
冥主此回如此“慈善”,也是真不怕惹出事来。
可鬼客忽然改口道:“一千一百一十六。”
怀寒激灵一望。
这数还能报错?方才多说了一名?不会是没记牢靠,又怕追责吧。
便有小仙摇头摆首,直呼这鬼客不靠谱。
却世不细说,又问:“仙魂几何?”
总有那未神魂俱灭,又趁弥留之际直入冥界的仙。这一问,是问候旧仙,瞧瞧有没有能回归仙班的。
鬼客言:“三。”
好哇!
又是一片压抑不住的私语在蔓延。
大多是说,放了那么多凶魂,天界怎只有三个?
怀寒却偷笑:“这不是好事么?本就是越少越好,天界的下了冥界,都算耻辱了。还攀比上了。”
越应扬摇头:“罪不到自己头上。”
事不关己,大多便只看热闹了。
却世又问:“你此番带来什么誓约?”
鬼客拜了一拜,放言道:“万年之前,与彼方曾约,一入冥界,永不得出。”
却世:“自然。”
鬼客不卑不亢道:“所以百年前,您派下的仙,我们是不会放还了。”
众仙宴前轰然大乱,都是太过震惊,一个挨着一个推倒,谁扯了谁衣服,本是摆设的食物成了灾难元凶,溢得哪都是,闹出许多笑话来。
怀寒也停了嘴,不禁望向幕后的身影。
天帝还伸手到了冥界吗,为了什么?明明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
若是真的,这鬼客讲话也不客气,当场直落天帝面子。
鬼客又道:“便是那三仙魂,他们既不诚心,亦不踏实,竟提前下了存留记忆之术,只好放回轮回了。”
得,三个还是充数的。
越应扬都抬起了眼,眼力在模糊的鬼客和天帝之间打转。
却世直问:“那么,彼方此回的誓约是什么?”
从天帝声音听不出怒,也未正面回复方才的指控。
鬼客向前一步,躬身恳言道:“其一,三界平等,我冥界亦做了许久荒魂收容地,昔年众神定下的旧制已难维继,恳求天宫允许,且不追究。”
此事可大可小。
却世:“譬如?”
鬼客:“譬如,如今已多了九名冥主。”
一时寂静,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