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周围出奇地平静安稳。
自从封门一事之后,明怀镜本来已经做好要大干一场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一歇就歇了如此之久。
若不是明怀镜自己隔三差五就去八千明极的藏书殿查看各类书卷,他甚至快要觉得之前发生过的事,都如同自己做的一场梦。
“雷定渊,”明怀镜眨了下眼,缓慢道,“我对时间的感知,似乎也变得与凡人没什么差别了。”
“从前觉得百年如同弹指之间,如今一年竟也变得漫长起来。”
但还没等雷定渊接话,明怀镜又随意挥挥手,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封门里看到的那座祭坛吗?”
雷定渊道:“妄逆坛。”
明怀镜颔首:“我在八千明极的藏书殿内,将所有记录降神历史以及法器祭祀类的书卷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妄逆坛的痕迹。”
“包括那尊神像。”
沉吟片刻,明怀镜又道:“但奇怪得很,如果只是妄逆坛没有记录,还姑且能认为是使用范围不大的缘故,但那神像可是连苏氏这等降神世家都供奉的,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有几粒已经越过房檐,飘进殿内,落到明怀镜的大氅上。
雷定渊伸手将那几粒雪抚去:“更像是被刻意抹去的。”
远处有雷通跑来,手上正端着什么,看着似乎颇为兴奋。
不知为何,天气越冷,雷通就对做点心一类的事情愈发着迷。
明怀镜看了一眼茶桌上堆得小有山高的点心盘,道:“……我有些饱了。”
雷定渊捏了捏眉心:“我也是。”
还好这段时间有雷定渊这样的大活人待在明怀镜身边,让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而这一年,明怀镜也并非只是八千明极与渡霞山两头跑,有时遇到棘手的鬼祟灾秽,他也会跟着前去帮忙看看。
这样日积月累下来,明怀镜也终于意识到了,雷定渊平时出入的地方有多凶险,上次的封门一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经历而已。
正因如此,八千明极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察觉到,曾经孤身一人的雷门主已经愈发难遇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
再后来,若是哪天没有见到另一个身影,便会有人问:“雷通,怎么今天没见到那位明公子啊?”
另一人问道:“不会是……吵架了吧?”
雷通十分无语,一翻白眼:“你们这么八卦干嘛?”
雷通被来回晃着肩膀:“大师兄,我们可敬可亲英俊潇洒的大师兄!爱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你就这么忍心看你的师弟们一无所知吗?!”
雷通终于受不了:“哎呀没吵架,只是明公子昨天睡得晚,雷门主特意嘱咐的不要去打扰他!”
众人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那雷门主出门了,今天是不是明公子来校场看我们练功?耶——又可以偷懒咯!”
“跟你们说,上次我看见明公子拈叶飞花,那叶子即便落入水中都犹如利剑,百步之外花瓣都能飞掉鬼祟的喉咙,太帅了!”
“找个机会让他教教我们!”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到了四处可见一抹红色的时候。
快要过年了。
明怀镜正从主殿出来,忽而天降大雪,只消片刻,殿前的雪便累积得足矣留下脚印。
这时,远处正从八千明极主道走来一人,虽然一身黑衣,还有黑色斗笠并未来得及摘下,但衣服上那抹亮眼的金乌被白雪映得发出阵阵暖光。
一看,明怀镜就不自觉地眉眼弯弯,正要迎上前去,却见雷定渊摆手,做口型道:“等我过来。”
而与此同时,雷定渊身后不远处,又出现一人,仍然一身红黑官服。
待到两人走近,明怀镜才看清,那是宋平涛来了。
明怀镜心神一凛,下意识皱一下眉头。
“明公子,好久不见,”宋平涛身上的雪被灵力尽数逼走,“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明怀镜道:“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雷定渊引着几人坐下,叫人盛上茶点来,宋平涛并不拐弯抹角:“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些事情。”
见明怀镜表情愈发奇怪,雷定渊很快便接道:“跟春日仙没有关系,这次的事,是他收魂的问题。”
宋平涛沉默了一瞬,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有魂魄,我收不走了。”
“这件事很奇怪,我最近管辖的那块地头,发生了很多起小孩夜半三更莫名啼哭的事情。”
明怀镜微微歪头,不解。
此时雷通正巧进殿,听见了宋平涛的话尾,迟疑道:“……引魂仙君,虽然我的剑叫止啼,但并不是说它真的能够止小儿夜啼啊!!”
雷通自然而然坐下,雷定渊默默品茶,不语。
随即便听得宋平涛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夜啼只是个开始,而夜啼之后不久,那些小孩,就没气了。”
..
入夜,有几家传来大人的嚎啕哭声。
又死人了。
但宋平涛只是习以为常,他身上的官服正在一刻不停地提醒他,遇到这样的事,他应该怎么做。
红黑本就压抑,宋平涛踏进这家人院子的那一刻,如同索命的鬼魂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