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间,井中又是被提上来好几桶水,那挑水人看来是还有其他事要做,此时再也没有耐心一问一答,叫了大黄出来,汪汪几声,鸡飞狗跳,就把二人吆喝了出去。
“砰!”
院门一关,尘土飞扬。
明怀镜与雷定渊对视一眼,良久,才道:“1055年,这画中年岁,是三十年前。”
封门铺的衰落,是开始的地方,也是开始的时间。
二人所处这方位置,放眼望去,周围郁郁葱葱皆是树木良田,小桥人家,却与之前在画外时所见封门铺景象不一。
这时,东边较远处,有亮光擦过明怀镜眼角,一晃而过,明怀镜扭过头极目眺望,并看不清,便扯了扯雷定渊袖口。
还没开口,便立刻听得雷定渊道:“是你我来时,遇到的封门门楼,我们现在所处之地,应当是在封门外围。”
本想说误打误撞,但明怀镜仔细想了一番,觉得这次入画还真不能算是偶然,便要与雷定渊一同去到封门门楼,再探一番。
关于雷定渊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明怀镜实在是非常好奇,但一路追问下来,也只能听得这位冷面郎君,语气平稳,波澜不惊地将追击的过程讲了个大概。
语毕,两人之间一阵安静,明怀镜道:“没了?”
雷定渊点头:“没了。”
于是,明怀镜摇头晃脑,伸手来摸了摸自己那并不存在的长髯胡须,道:“雷定渊,不是我说,要是你哪天上街去当说书先生,肯定不到一天就要饿死了。”
雷定渊与他并肩而行,闻言点头赞同,但又接道:“但我为何要去当说书先生?”
明怀镜“哈哈”笑了两声,缓缓转头,去看身边这人,日光透过层层林叶落在其发间,眼上,鼻端,唇边,最后还有残余,又轻抚在自己手上。
“我倒是有可能会去当。”明怀镜道。
“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你喜欢?”
“......啊?”明怀镜脑中空白了一瞬。
在没人明晃晃地点出来之前,明怀镜一直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因为刚被贬就被卷进各种事情里,所以也并没有将主要注意力放在自己作为凡人的“身家性命”上。
毕竟,小时候是天帝之子,好歹被称作“小殿下”;长大后虽说现下被贬,但好歹也被尊称过“天帝”。
当神仙当了这么长时间,当然从来没有考虑过作为一个凡人需要活下来的根本。
但此时,雷定渊却实实在在地直接点出来了!
他没钱啊!
明怀镜震惊道:“我没钱?!”
雷定渊颔首。
明怀镜眼睛瞪若铜铃:“那我之前花的谁的钱?!”
不过此问并不需要雷定渊来回答,话一出口,明怀镜就想起来了——
之前苏氏灭门那一次,他花的除了八千明极的钱,还能是谁的?
此时,雷定渊看着明怀镜,又将之前那话重复了一遍:“想当说书先生,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你喜欢?”
待到反应过来这一堪称晴天霹雳的事实,明怀镜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嘴唇微张,似乎还在消化这件事情。
只听得雷定渊淡淡道:“若是喜欢,便去做吧——到了。”
最后二字犹如雪中送炭,明怀镜连忙闻言去看,仰首就望见封门门楼高高伫立在面前,其上与之前初入封门时没什么不同,仍然金漆红字,行云流水。
仔细去看,甚至还能看见其上雕刻的封门特有剑纹,两虬戏珠,珠上缠藤,精美至极。
便是与那塞在死人嘴里的口中玉上的花纹一般无二。
但除此之外,站在门楼之下四处看,即便是随便放个没法力的人来,也能觉察出,封门铺画内画外,虽然景色极其相似,但其中透露出的气场,却是完全不同的。
两方都称得上是风景秀丽,但画外的封门却精巧得如同假山,处处透着诡异非常,而现在看来,三十年前的封门铺,只是一个青山绿水的小村庄而已。
并不止于此,雷定渊俯下身去,伸出手掌,轻触地面,发动灵力探查了一番。
半响,他起身捻了捻手指上的灰尘,道:“这处的封门,没有怨气,也没有灾秽存在的气息。”
但明怀镜却少见的没有接话,雷定渊侧头去看,便看见,明怀镜正注视着不远处的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与他们在福贡庙内看见的那个女童,长得一模一样。
两方对峙,这小女孩也站着看了他们一阵,转身就跑,明怀镜就要追上去,大喊道:“等等,站住!”
没想到,这一喊,女童真的站住了,又慢慢转过身来,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明怀镜便几步跑进了她进去的小巷,之间不过十步之遥。
明怀镜斟酌了一番,正要说话,却被突然打断了。
“野孩子!”
“没人要的东西,你怎么还在封门里,真给封门丢脸!”
这声音十足十的刺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又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怀镜只听了几字便紧皱眉头,随后,又看见那女童身后不远处,蹦跶出来几个小孩。
那几个小孩,嬉皮笑脸,上蹿下跳,手上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这边口中还在脏话连篇,那边便要命一般投掷出手中之物,“啪”一声擦过女童肩膀,渗出一片血来。
之后,又有小孩要砸,明怀镜上前几步,手腕一翻便截下一颗来,眼睛往下一瞥,竟发现手里截下的,是块硬邦邦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