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是第一次替人包扎,也不太会,从前只见过阿梨做过,不是有意要弄疼你。要不……要不还是让阿梨来罢。”
黎至清说着,就要站起来给黎梨让地方,却被穆谦一把按在胳膊上制止了行动。
“不成!你欺负了本王,自然得负责到底,就你来,轻点就行!”
穆谦方才一时情急,兼又没有外人,话就说得软了些,还在无意中朝人撒了个娇,却意外地收效不错。此刻,穆谦面上仍维持着一副委屈样儿,但心中已经窃喜起来,经过这事穆谦断定,黎至清这人,竟然是吃软不吃硬的!
先时,穆谦便早已知晓,黎至清虽脾气温和,却绝不是个好性子,此人总用一层外软内硬的外壳武装自己,处事温文尔雅却时刻拒人千里。穆谦试过以权势相压,黎至清面上虽恭顺谦和进退守礼,骨子里却硬如青竹宁折不弯;穆谦试过日常斗嘴挑衅,黎至清云心月性,不逞口舌之快,偶有回嘴,也是在彼此相熟以后,而且次数寥寥。
如今,穆谦知道,黎至清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只要稍稍对他示弱,他便能从一个杀伐果断的冷血谋士变成邻家尚未长成的温润如玉少年郎。
这不,这自称都明显不一样了!
黎至清被穆谦拦住,抬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黎梨,见她明显没有要解围的意思,又见穆谦可怜兮兮地瞧着自己,有些手足无措,“那……那要是再疼了,你别忍着,要告诉我。”
穆谦板着脸,憋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黎至清接下来果然小心翼翼,生怕手上再没个轻重把人弄疼了,一层一层缠缠得极为用心。
整个过程穆谦很是受用,心满意足地眯起眼享受着心上人的伺候。
黎至清为穆谦裹好了纱布,见他还打着赤膊,又从榻边拿起外袍披到了穆谦肩膀上。虽然黎至清没有要伺候他穿衣服的意思,穆谦心中已十分满足,披着外袍走到案前,准备写催粮的札子。
一想到粮草,穆谦心中又担忧起来,别说当下军粮尚无着落,就算有了着落星夜兼程往北境运,也得二十余日,算上登州捐粮,若是十日内再无音讯,北境怕是真得撑不下去了。这札子穆谦写得颇为郁闷,尚未完成一半,就见玉絮风尘仆仆地进了军帐。
“殿下,幸不辱命,粮食从西境买回来了!”
“玉絮!”穆谦面上一喜,当时玉絮被黎至清遣往西境,穆谦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黎至清多此一举,没想到第一颗定心丸竟然就这么来了。“买回来多少?”
玉絮一路往返西境,尚不知北境守军大营的军粮之困,如今见穆谦面上大喜,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照实禀报道:
“按照先前先生吩咐,坝州之行所得两万两加上从王府里带出的银钱全部买成粮食,足足有六万石,可供军中一月之用!方才粮车进大营时,属下瞧见刘团练使也押了粮进军营,至少也有十日之用。”
穆谦一听,刘戍那边的粮草也到了,军中粮草尚能支持十余日,加上已经运入营中的和正在路上的登州捐粮,眼下军粮的问题总算是有着落了。若是月余京畿还不能解决军粮问题,那大成离着亡国也不远了。
穆谦心中欢喜,立马扔了毛笔,转头对着黎至清笑道:“这札子,就先缓缓吧,每日一封,京畿怕也早就疲了。”
黎至清面上却没有问题被解的轻松感,起身走到案前,拿起毛笔送至穆谦眼前,“殿下,札子每日一封,在粮草上路之前,万万不可中断。”
“这是为何?明明已经没那么急迫了。”穆谦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接过了毛笔,一想到当初黎至清极力要求额外购粮的模样,不禁问道:“不过至清,你当时是怎么猜到军粮会出问题的?你别告诉本王,你连天灾人祸都能算到?”
黎至清轻轻抿了抿嘴唇,“比起天灾人祸,黎某更了解人心。”
不知是否是错觉,穆谦竟然从这话里听出几分苦涩的味道,明明黎至清面色如常,可穆谦就是觉得他很沮丧。“你这是何意?”
黎至清长吁一口气,抬头对上穆谦探寻的目光,认真道:“殿下,就算时疫未兴起,不出灾民抢粮之事,军粮在闵州也会出事。”
穆谦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这话怎么说得本王更糊涂了?你曾经说,肖若素到了闵州,定能稳住局面,为何军粮还会出事?”
黎至清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但语气难掩惆怅,“就是因为他在,即便没有灾民之事,他也会从中作梗。不过,有一点殿下可以放宽心,肖若素虽然行事出阁,但到底不会过火,如今形势下,筹粮之事交予他办,必将万无一失,但这人也会把节奏捏得死死的,肯定得等到北境山穷水尽时才将军粮送到,绝不会早一刻。”
“军粮事关北境战局,他都敢耍手段,这还不算过火?”穆谦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肖若素不会用百姓的安危开玩笑,他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说明局势还在他掌控中,殿下再耐心写上几日札子,就能见分晓。”
穆谦恍然大悟,“所以,这每日一封札子,是在暗示京畿,北境已经陷入绝境?借机逼迫肖若素将军粮赶紧发往北境?”
黎至清点了点头,“玉絮购粮之事,切不可走漏风声。京畿那边,该示弱就示弱,毕竟殿下本就是临危受命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