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闻言怔住,先时他只当肖瑜是玩笑,没想到肖瑜是认真地,还不惜以自污的方式,“你这……”
肖瑜自嘲一笑,“侯爷,您能一边与我相知,一边又议着亲。我肖瑜的心可没那么大,做不到侯爷这般洒脱!待您哪日真成亲时,记得给我肖家递个帖子,让我断了这份念想。侯爷放心,我肖瑜不是痴缠之人,到时候定然备一份大礼,祝您和新妇百年好合。”
黎晗自认待肖瑜是真心的,但想着娶妻生子也是实实在在的想法,在他看来,他们彼此两个各自成家才是最好的归宿,却没想到肖瑜对待感情这般纯粹。
“若素,你何苦这样……”
肖瑜嗤笑一声,不再言语。此时,恰好屋外黎喜扬声向屋内道:“侯爷,大夫到了!”
“快请!”黎晗说着,把肖瑜的二郎腿摆正,又把薄毯给人盖好。肖瑜则配合地继续“昏迷”了。
并州风雨已停,虽然金乌未在天空显露,天色依旧阴沉,但已经不妨碍胡旗人举兵进犯大成,黑压压的大军再次压到了平陵城下。
此次,穆谦选择守城不出,站在城楼上与城下的金吉照对峙!本来瞧着城下密麻麻的敌军,是城中守军两倍之数,穆谦心中有些焦虑,但见到陪在身侧面如沉水的黎至清,心突然安定下来。
“晋王,你速速开城门投降,派使臣前来议和,并且放了我们的阿克善将军,我们绝对不伤你性命!”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金吉照立于阵前,朝着城楼上的穆谦大喊。
穆谦轻蔑一笑,“金吉照,你现在下马受缚,跪在地上给本王叩三个响头,唤本王一声亲爹,那本王也绝对不伤你的性命!”
金吉照作为胡旗人,汉话虽学得不多,但也知道穆谦是在侮辱人,立即回呛道:“我才是你亲爹!”
“是什么?”穆谦灵光一闪,想到在现代看得武侠小说中的一幕,立马把手放在耳边,作努力听声状。
“亲爹!”金吉照大喊。
“诶!”穆谦立马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想不到本王尚未娶妻,儿子都会骑马打仗了!本王就算阵前战死,也没有遗憾了!”
黎至清闻言,面上微微诧异,而后轻垂眼睑,不留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这晋王,嘴也忒贫了点!
城楼上的士兵没有黎至清这般好修养,穆谦的话惹得众人哄笑起来。
金吉照所学汉话,大多是汉人的经史子集,对嬉笑怒骂的市井之语鲜有涉及,被穆谦一挤兑,再加上周围的哄笑声,立马脸上挂不住了,怒道:“给我杀!”
金吉照一声令下,胡旗士兵纷纷逼近至城墙下,借着云梯盾牌开始向城墙上攀爬。穆谦一挥手,城楼之上的狼牙拍开始朝着城墙上的胡旗士兵狠狠地砸下来。
在砸到城墙根的瞬间,立马有数名守在一旁持盾的胡旗士兵跳上拍板,企图踩着拍板被拉上城墙。可是跳上拍板的那一刹那,他们便后悔了!拍板上稀疏的铁钉涂了漆,本就显得若有似无,再加上天色阴暗,胡旗士兵更难察举,一个个被铁钉刺穿了脚底,痛得滚下拍板来。
就这样胡旗士兵强攻了两个时辰,死伤数千人,平陵城却依旧固若金汤。夜幕降临,金吉照无功而返,思及前些日子攻城,在平陵城下被包了饺子,心有余悸,率兵退后了五里,以防穆谦夜里偷袭。
穆谦与黎至清并肩而行,沿着城墙巡视,虽然胡旗人没有攻克城池,但北境的守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经过两个时辰不间断地拉起释放狼牙拍,操作的士兵胳膊已经止不住地发抖,更有甚至已经不敢动弹,经过军医诊治,若要完全恢复,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穆谦能等,粮草等不了,胡旗人更不会等!穆谦当即下令,再次守城,狼牙拍操作,每半个时辰换一次人,务必保障战力的可持续性。
“粮草还能撑几日?”穆谦问道。
“不足十日。”黎至清想了想,“不过,刘戍他们这一两日就能回来,又能再延个十日。”
穆谦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面对着眼前缺粮的形势和一众受伤的士兵,他实在笑不出来。
此刻穆谦心中的压力,黎至清能够深切领会。外有强敌,内有隐忧,还得打起精神以安军心,这个主帅做得,实属不易。
黎至清朝着穆谦微微一笑,“殿下,方才登楼前,京畿来了一封札子,里面写登州安国侯府为北境捐粮两万石,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一队人去迎一下,快马加鞭往北境赶,在刘戍的粮耗尽之前,应该能到。”
穆谦瞧见黎至清的笑意,不自觉地也勾起了嘴角,“至清,你若无事,就多冲着本王笑笑,你一笑,本王就不紧张了。”
黎至清微微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好。”
“至清,你害怕么?”穆谦轻声问。
黎至清看了看城墙下那些断肢残骸,又瞧了瞧城墙上相互搀扶着去休息的守城士兵,方才唇畔的笑意明显蕴上了苦涩,“当然怕,并州以平陵城为关隘,北境以并州为屏障。平陵城破,并州不保,则北境危矣!更有甚者,四年前三州被焚的北境再次上演,届时,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北境百姓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再进一步,若不能驱除胡虏,京畿势必议和,岁币必不可免,京畿要给岁币,那必然重赋税,受苦的还是百姓。”
穆谦摇了摇头,“本王是问,你——怕么?”不考虑家国,不考虑百姓,就考虑你自己,至清,你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