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开口,一时之间军帐中陷入沉默。
“京畿这群文官也忒不是东西了,粮草到不了,竟然连句屁都不放!”赵卫年纪大,资历深,又是个藏不住话的糙汉子,他受不了尴尬的气氛,率先开口了。
“难怪黎先生来了就让开垦土地,这粮草还是得把握在自己手里!”老大哥开了口,刘戍立马接上,说着还顺手一巴掌拍在了站在他身边的苏淮的后脑勺上,“你瞧瞧你们京畿这群办事不利的,京畿诸州也没一个成器的!真不知道咱们北境的屏障,庇护了些什么玩意!”
前些时日作战,穆谦总是将苏淮与刘戍放在一处,苏淮是个直脾气,与刘戍这种糙汉子相处起来非常容易,久而久之就两人熟识起来,时不时喜欢互呛几句,一吵必争个长短。这次被刘戍迁怒,却没狡辩,取而代之的是对京畿的寒心,自嘲道:
“京畿世家想得都是相互倾轧,然后踩着对方向上爬,哪里有肯真办事的。若不是受不了那些腌臜事,谁乐意冒险跑北境来。”
容修听得这话,也是百感交集。他与苏淮一般同出世家,但不是长房嫡出,素来不受重视,为了出人头地,只能从武,以期出人头地。
众将发泄一通,赵卫见穆谦一直不说话,冲着穆谦道:“我老赵只会打仗,这种事也没啥主意,殿下,咱们听您的,您说咋办,只要不让老赵跟胡旗人投降,怎么着都成!”
“对,听殿下的!”
“殿下,您拿个主意吧!咱们都听您的!”
“怎么不见黎先生,请先生拿个主意也成!”
想象中的背叛和抛弃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依靠,穆谦百感交集。
或许,京畿一直以来都是错的,京畿的世家认为北境边防军颟顸无知,把出身草根的他们当作北境的看门狗,危急时用他们抵御外侮,待到无暇顾及时,他们便成了可以随时舍弃的贱民。也正是京畿对边防军的这种态度,才会下意识在认知中将边防军塑造成野蛮不堪、不守律法、对京畿权贵随意杀戮的恶人。
此刻,这群简单率直、对国家有着一腔热忱的糙汉子,用充满赤诚和希冀的目光看着穆谦,他们说,殿下,我们听您的!
上一次,穆谦感到被给予无条件的信任,是他带兵打退胡旗军三十里后,平陵城夹道欢呼的百姓给予他的,而这一次,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袍给予他的。相较于未知全貌便全身心托付的百姓,这些朝夕相处的同袍的信任,让他更加感动,也让他更加坚定,他要撑起北境的一片天。
穆谦从主座起身,向着众位将领抱拳一礼,“谦来北境,自愧尝怀游戏推诿之心!承蒙诸君不弃,并肩作战几十日,固城防杀仇寇,得一夕安寝。今危急存亡之秋,谦定当罄竭心力,马革裹尸,亦无二话。愿诸君与谦上下一心,同仇偕行,共御外侮!”
第64章 将心(下)
为了筹集军粮,穆谦可谓煞费苦心。
明路上,按照与黎至清商议的,紧急向京畿发信求援,每日一封力陈当前战事形势,劝说京畿不可因着军粮贻误战机,导致大好形势拱手让人。与此同时,穆谦以北境守军的名义,向诸州发函借粮,并允诺待军粮到位,悉数奉还。
在大营内,将全部限闲置的铁器悉数折价变卖,并将现下已经划拨但尚未购置军械耗材、草药的银两悉数统筹,两部分银合计不到一万两由刘戍和苏淮带着,择北境并州、雍州、坝州临近诸镇,就近购买粮草。
同时,经过与李守协商测算,先应下南境世家狼牙拍的需求五十架,合银五万两,由南境一次性以银票付讫,待战事了解后,北境分三批交付。
一连三日,京畿杳无音信,诸州借故推托。倒是刘戍和苏淮得用,传信回来,已购得粮食两万石,正快马加鞭连夜往平陵城运。
穆谦接到南境世家的回函时,穆谦脸都气绿了。这会子南境世家竟然趁火打劫,将原来信中允诺的每架狼牙拍一千两砍为五百两,并且第一次只愿意付一半的银两,待到收到五十架狼牙拍,才肯付讫另一半。
“这起子趁人之危的小人!”站在主位一侧的容修,看完信函后,把信纸狠狠地往桌上一拍。
李守这三日一直与穆谦盘算狼牙拍,得知南境的小人行径,也气恼非常,“要论起来,咱们狼牙拍的成本倒是不足五百两,若放在平日里,都是为了御敌,这个价给他们也不是不成,可他们眼见着北境遭了难,来落井下石,未免也忒龌龊了些。”
穆谦并未将愤怒宣之于口,可隐隐跳动地眉峰却昭示着主人的怒意。穆谦转头看到手侧的茶杯,摸起来想要往地上砸,手抬到半空,突然想到什么,又堪堪放下。
穆谦忍了忍,最终还是拿起毛笔,用案上的宣纸写了回函,写罢顺手给了身边的容修,“再待个十日,若诸州还未有回应,就给南境回函。”
容修接过,不用猜也知道,穆谦肯定是迫于无奈同意了,看着心中穆谦谦卑的辞藻,容修瞬间气红了眼,“殿下,我容修宁愿饿死在这北境,也不想你受这群人的嗟来之食!”
一见容修这么大反应,赵卫也拿过信函略略一看,不满道:“殿下,咱们还真惯南境世家的臭毛病啊?”
“哪天北境失守了,胡旗南下攻到南境怎么也得几个月,不是切肤之痛,没人在意的。”穆谦冲着赵卫疲惫一笑,然后起身,安慰般拍了拍容修的肩膀,“别赌气,你饿死倒是逞英雄了,这二十万北境守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