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晚上都没睡,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脑子也有些混沌,可胸膛里的那颗心却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似的,有一种抽离了□□的尖锐的痛感。
开了半个多小时,车最后停在了一家私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内。
刚停稳,周知韵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驾驶位上的黎曜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喉头滚了滚,到底还是出声喊住了她。
“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害怕吗?”
周知韵动作一顿,身体有些僵硬,她低头看着自己拉着车门的手,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答:
“没什么好怕的,为我自己的错误买单罢了。”
黎曜目光复杂地看着周知韵,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既然怕疼,为什么当初还要怀孕?”
周知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盯着车玻璃上黎曜的脸,嘴角浅浅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道:
“因为我蠢,因为我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虽然嘴上说不想要孩子,可是内心深处却又觉得……就算和他有了孩子,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她吸了吸气,继续说:
“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其实有些可笑,事已至此,她好像才真正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
之前刘乐怡在电话里质问过周知韵很多次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是支支吾吾地回避。
其实也不是周知韵不肯认真回答,只是当时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现在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刻,她竟然就这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的想法。
听到周知韵的回答,黎曜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用力到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的话语明明很平静柔和,可却像是千万根尖锐的毒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
黎曜是第一次体会到“心痛”这个词,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人的心竟然真的可以痛到这个地步。
那真真切切的痛感让他几乎不能顺畅地呼吸。
“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他的声音艰涩极了。
周知韵看着车玻璃上男人痛苦的侧脸,摇摇头:
“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快意。
“我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让他知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她把自己的原则抛到脑后,付出了那么多,经历了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最后甚至不忍心让那个男人知晓。
黎曜几乎痛到麻木。
他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沉默几秒,颓然叹道:
“周知韵,你真是下贱。”
其实黎曜本来是想说“做完手术,跟我回港城吧,我会对你和以前一样的好”,可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是他实在是太痛了,他非要让她体会到和自己一样的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痛,才能稍稍平衡一些。
听到这句话,周知韵也没生气,更没如昨晚一样争锋相对地拿话刺黎曜。
她只是回头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我确实是在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周知韵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浅浅地笑了笑:
“只是黎总,有一天你也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傲慢买单。”
黎曜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周知韵。
她在指责他“傲慢”?
黎曜突然有点想笑。
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傲慢”可言呢?
他所有的傲慢早在爱上她的那一刻就四分五裂了。
面对她,他从来只有数不清的无奈和退让。
他们两人之间,犹豫不决的是他,忐忑不安的是他,手足无措的是他,踌躇再三的也是他。
“是吗?”
黎曜扯了扯嘴角,无意义地答道:
“或许吧。”
话已至此,两人再无话可说。
寂静的车内,他们望着彼此,明明近在眼前,目光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黎曜依旧率先做了逃兵,他收回眼神,伸手去拿中控台上的烟盒,道:
“你先上去吧,我稍后过去。”
周知韵推开车门走下车,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往电梯口走去。
车内,黎曜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伸手去翻外套口袋,里面却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来打火机落在了周知韵的家里。
安静的车内,黎曜突然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感侵袭了他的所有知觉,他咬住那根烟,颓然靠在了身后的座椅上。
鼻尖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烟草香味。
那味道并没有能给他丝毫的抚慰。
黎曜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回想着刚才和周知韵的那场对话。
虽然周知韵刚才全程表情平静,但是黎曜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话语里明明是对他有怨气的。
黎曜莫名有些烦躁。
孩子是她要怀的,也是她决定要打的。
凭什么要对他有怨气?
他这次来巴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在飞巴黎之前,黎曜已经做了无数设想。
他设想周知韵看到他时惊慌失措的表情,设想他把她按在身下时她那害怕无助却只能咬牙忍受的可怜模样,他甚至设想,如果周知韵要在他面前为自己的行为狡辩,只要她愿意说点动听的好话,他可以轻点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