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见,在他话音甫落,原本垂眸在看城防图的胥衍忱掀起眼看了他一眼。
十鸢睡了一觉,醒来后,觉得嗓子好多了,也终于愿意说话,她摇了摇头:
“不是你,是胥铭泽。”
胥衍忱手上动作一顿,笔墨在白纸上落下一点墨痕,他抬眸望向十鸢。
周时誉也惊愕:“胥铭泽?那个疯子对你下手了?!”
要是别人,周时誉会觉得这般是下狠手,但搁在胥铭泽身上,他却是一脸古怪:
“他现在也会留活口了?”
周时誉提起胥铭泽就一阵胆寒,这个疯子当初仗着自己是嫡出,又是太子的亲胞弟,下手尤其狠毒,凡是得罪过他的人几乎都是被折磨而亡,后来先帝去世,他得了戚十堰这么个助力,越发无法无天。
莫说其余人了,便是当时的皇子们也不好过。
周时誉犹记得当初还在长安时,胥铭泽亲手将不过五岁稚龄的小皇子推入湖水被活生生冻死一事,彼时圣上膝下皇子众多,自是有些不受宠的,甚至圣上有的皇子见都没见过一面。
就算是被欺凌致死,也不会有人替这些皇子伸冤。
纵是主子,因当初娘娘得圣上青睐,偶尔也被圣上亲自问话的情况下,也被胥铭泽欺辱过,遑论其余人呢?
十鸢听见周时誉的问题,不由得蹙了蹙眉。
能叫周时誉脱口而出这么个问题,那个胥铭泽到底是多么残暴?
十鸢低声说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不是个自作主张的性子,有关戚十堰和胥铭泽的事情,她自是一五一十地交代,没有放过一点细节。
话落,十鸢没看见胥衍忱眸中的温润仿佛褪了些,她往周时誉看了一眼:
“正因此,我才让周大人如果有可能,将许晚辞一并带出,有了许晚辞在手,胥铭泽也许会投鼠忌器。”
兵不厌诈,在谋取那个位置时,手段是否光明在这一刻已然不重要了。
周时誉颇为得意地颔首:“放心,人带出来了。”
十鸢意外:
“当真?”
周时誉:“担心她会暴露行踪,人给关在了另一处,之后也不会和我们同行。”
十鸢点头表示理解,她们身处敌人领地,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二人正说得兴起,有杯盏落在案桌上的声音响起,十鸢立即转头,就见胥衍忱指骨敲点了下案桌,他抬起眼和她对视,温声道:
“这处有些模糊了。”
十鸢惊疑了声,快步走到公子身边,认真地低头看向城防图。
周时誉倒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瞟了眼主子,再望向一无所知的十鸢,他心底轻啧了声,腹诽这种吸引注意的手段真是上不得台面。
城防图被她卷藏着收起,真的有些线条不明显,十鸢细致地在一张空白纸上重新描绘出城防图。
暖阳在这一刻照进书房,洒在女子脸上,胥衍忱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女子全神贯注,只认真地投入笔上,暖阳给她镀了一层浅淡的盈光。
许久,胥衍忱轻颤了下眼睑。
第41章
幽州城早在胥铭泽入城的第二日就不再戒严,也因此,周时誉才能带齐人手夜袭戚府。
十鸢任务完成,没有想过再回戚府,至于戚府是否乱成一团,戚十堰又是否在找她,她也根本不在乎。
她一直贯彻晴娘教导的一点,执行任务期间一切都是假的,连她这个身份都是假的,又遑论得到的情谊呢?
她们身为细作注定是个骗子,骗人情谊,也骗人性命。
对任务对象生情,便是自找苦吃!
她是晴娘最看好的接班人,绝不会自寻死路,她会和晴娘一样,让公子登上那个至高之位。
否则,等待她们所有人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日色渐暗,天际的最终一缕残阳也被吞噬殆尽,府中挂起了灯笼,叫他们得以见残光,现时房屋的门槛都高,胥衍忱坐在轮椅上自主能力不强,十鸢回归本职,她推着胥衍忱的轮椅回了卧房。
十鸢隐晦地望向公子的腿,心底的疑惑不解半点未褪,甚至越来越深。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地问:
“周大人不是说在找那位神医给公子解毒么?十鸢怎么没有见到那位神医?”
她今日在公子身边待了一日,别说见到那位神医了,连药都没见公子喝过。
胥衍忱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细长如玉柄的手指整理了一下狐裘,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那位神医行踪飘忽不定,他既不想见我,淮之自然找不到他。”
十鸢愕然。
她细算时间,从她见到周时誉至今也有十日,也就是说公子已经在幽州城至少待了半个月,居然还没有找到人?
十鸢堵了一口气,声音闷闷地替胥衍忱抱不平:“他既然不想救人,做什么让公子来幽州城冒险?”
世人得病求医,本是常理。
何必戏耍人!
胥衍忱本是情绪淡淡,但见她如此义愤填膺,清隽的眉眼不由得低垂轻笑了声:
“或许是他不想被当做神医。”
十鸢没听懂,她往年在春琼楼时,未及笄前,只需要接受楼中教导,学习暗杀和伪装的本领,还有做伶人的基本技艺,把控人心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足够让她耗费全部精力,也因此,她对外间事都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