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祁熙没有辜负众臣的期盼,事不关己地扫视了全场一眼,一句话就让皇帝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小皇帝面色阴沉:“皇叔,今日是你寿宴,朕不想有不懂规矩的东西扫了你的雅兴。”
祁熙没接他话,对吴奉命令道:“吴将军,先坐下吧。”
吴奉动了动嘴,道了声:“是。”
祁熙再次拿起桌上的酒杯,看着吴奉坐到属于他的那个位置,扬了扬唇角:“吴将军不必担心,粮草本王已经命薛辛薛大人在筹备了,不日便能送达边关,前线战事吃紧,一切以大局为重。”
“朕的户部尚书,是这样吗?”他这个皇帝张口时告诉他没钱了,祁熙一句话又有了。
大气也不敢喘的朝臣在听到这个消息默契地没有说话。
天子要大兴土木修陵寝,修望天台,户部赶鸭子上架,被迫出列:“回陛下,相师说修建望天台有伤人和,而且陛下春秋正盛,陵寝一事也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紧着边关将士……”
“我阿姐为国牺牲,朕要替她建个陵寝你们这些人竟然敢欺上瞒下欺瞒于朕。”盛怒的天子不顾体统将杯盘狠狠掷向下面的老臣,鲜血缓缓从老臣的额角流下来。
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祁连奕见到这幅情形心中怒火更甚,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桌:“没用的废物,既然不听话,就换个听话的人来。”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侍卫来将工部户部两个大臣拉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王爷。王爷……救……”他们把求生的希望落到旁边的祁熙身上,然后只是被拖的越来越远。至始至终,祁熙都没有替他们说过话。
安静了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紧接着,有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惊起。
“公主!”
“长公主?是长公主!”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祁连奕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赫舒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浑身打量了遍:
“……阿姐,你没死……你还活着……”
赫舒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事实上自从回到北晋她也只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直到行踪被人发现之前。后来她便一直在受被人追杀,一路上见证了战争带给百姓的苦难,她看向不远处的祁熙,道:“是。阿姐回来了。”
……
虽然已经入了春,可北方还是冷得很,打了一天一夜的仗,平凉关被他们拿回来了,昨天白天齐军才进驻平凉城,安排各个关口的守卫,每个要隘的巡逻队伍,修缮房屋,登记人口,一直忙到了现在。
这次轮到他调休,因为在平凉有自己的住处,他轮休的时候都会回去住。
被战火侵蚀过的城池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塌了的房屋比比皆是,烧焦了的尸体被士兵一具具从残骸中挖了出来,摆在空地中央。那里已经密密麻麻摆了一条街。
他穿过长巷,七拐八拐走进了最里面城墙根下的破屋,好在基本健在。
宋景章松了口气。
他抬脚往屋子里走去,房间很小,总共两间,中间靠着一块布帘隔开,北方总比南方要了冷上许多,他没钱买碳火,冷的受不住的时候就多灌几个汤捂子,
房子没有塌毁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了,可宋景章进了屋,发现里面竟然还很干净整洁。
虽然他家没几样像样的家具。
他点了火折子,漆黑的房间被照亮了一小片空间。他猝不及防看见了一个人。
一动不动站在角落里,不知道的以为是贼。
“你回来了,”看见他,宋景章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房间都是你打扫的?”
人影依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傻,过了半天才“嗯”了一声。他早就回来了,齐军夺回平凉城,死里逃生的百姓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幸运的或许还能从尸坑里找到一两具家人的尸体。
“有热水吗?”
“嗯。”人影嗯了一声,这次动了,不一会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宋景章接过来道:“我几天没洗澡了,进去擦擦,你不许进来。”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已经端着水进屋去了。
军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过得糙,行军打仗也没人穷讲究,从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尊玉贵养大的纨绔子弟过上了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日子。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接着有值了一天的岗,他早就筋疲力尽,此刻恨不得倒头就睡。宋景章来这边已经快两年了,入伍也有一年多了,其实是死是活于他而言没有多大关系,尘埃落定,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所以打仗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他活到了现在。
半年前,他在路边的乞丐堆里看见了失忆的李珩衍。
背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宋景章几乎是惊恐地从回忆中抽离,他猛地转身用力打掉李珩衍的手,几乎吼道:“你干什么?”
李珩衍垂下来的眸子落在宋景章的腰间,那里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掉了一大块皮,血已经凝固呈黑褐色:“你受伤了。”
“不用你管。”宋景章快速扯了衣服过来穿上,他的拳头紧紧握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面无表情说,“滚出去。”
“你在生气?为什么?”
宋景章为自己这么大的反应而感到难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