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靠近的几个差役同时出手,目标准确清晰,将人群中几个一直有意无意带节奏的人当场拿下。
没想到官府真的拿人,方才气势汹汹的一群人顿时被吓住,他们大多不过是受人挑唆利用,加之骤逢大变心中郁闷难平,所以轻易受人蛊惑,料想官府不会动真张借此发泄而已。
不过一见官府动真格又立刻被吓回原形。
程有道看了贺景泠一眼,贺景泠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匡严礼在后面补充道:“程知州放心,自中州地动以来人心浮动,难免有人想要从中作梗,这几个人一早就在坊间大肆宣扬逆反言论,如今抓起来也是杀鸡儆猴,借此安定民心。”
他解释的轻松,程有道和他身后的黄起光杨敬等人却听得心中皆是一惊。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们犯了什么错,如果说实话也要被抓,那这个天下……”
“来人,搜身!”程有道立刻秒懂,在贺景泠的眼神示意下立刻下令,根本不给那几人再次说话的机会,差役动作迅速在这些人身上搜寻起来。
结果不约而同在这些人身上搜出数目相同银锭来。
“这不是我……”
差役们默契地堵上那几个试图反抗的人的嘴,一些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贺景泠的声音不算大,却让在场之人都能够听得见:“前线战事紧张,大齐如今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有别有用心者想要乘火打劫意图覆灭我大齐,你们还不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是……是叛徒,是要离间……”
明白过来的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接着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
“叛徒!”
“叛徒!”
有的情绪激动的人甚至气不过拿起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
眼见局势已经控制住,贺景泠没有多留转身回走,程有道在后面嘱咐了黄起光一些善后事宜也跟着离开了。
他追上去和贺景泠并排而走,寺庙里还有许多不明所以的妇孺频频张望过来,看见贺景泠无动于衷的表情,方才那些人的话难以入耳,程有道是从不相信的,他叹了口气:“贺先生……”
”程兄,我无事。”几句难听的话而已,对贺景泠来说无关痛痒,不足为虑。
程有道点点头,安慰之言被咽了回去,想到方才之事明显贺景泠早有准备,问道:“贺先生有此才能心智,何不入仕?”
那些银锭显然不可能这么凑巧都被带在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如果不是事先预料,那些百姓不可能这么轻易罢休,本来闹一闹只是为己,那些根本不可能从普通老百姓身上拿出来这么多的银锭一现世,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贺景泠脚步未停,语气淡淡说:“程兄这是玩笑话,贺某旧疾缠身,且是罪臣之子,谈何入仕。”他的目光幽远空旷,透过昏暗厚重的天空不知道看向何处。
程有道摇摇头道:“凭借贺先生的才学,若是入仕必定大有作为,贺将军一生战功累累,我也不信会是畏战之人,如今有机会何不把当年之事彻查清楚还一身清名?”
他们走到一处长廊下,从这里往下俯瞰,可见远处崩塌了的山体房屋和近处不停劳作忙于重建的百姓。
他们怀揣着对未来憧憬和希望,在满目荒芜中重建家园,已经隐约可见雏形。
人人都想要活着,哪怕活着并不安乐,并不顺遂,并不富贵,可只要还有希望,还有牵挂,就没有人会轻易与这条命说罢休。
贺景泠也不想罢休。
算算日子,李长泽应该已经快到平凉了,如今平凉关失守,边军只能退居落霞关,如果再退,北晋大军便可直入大齐腹地,大齐危矣!
程有道问的这个问题他知道李长泽也想问。
可李长泽不会问,他也不会说。
他首先是大齐子民,然后是贺景泠,最后才是贺煊。
刚才那一声声叛徒言犹在耳,想他年少成名,曾几何时也曾自负桀骜恣意妄行,胸怀磊落行事坦荡。
可现在的他,一身病骨意气不在,或许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他既然选择了这么做,就永远在煎熬中度过。
用一辈子去赎罪。
后世史书上对他如何评说都无所谓。
他不在乎。
哪怕其实他可以改变这一现象。
程有道看着贺景泠沉默不语,叹息道:“此话虽有些唐突,但程却肺腑之言,还望贺先生勿怪,先生大才,拘泥于市井商贾之道未免可惜,你我相识多年,我知你品行。”
他句句肺腑,情真意切,实在是觉得可惜。
暮色苍茫暗夜将至,冷风吹起他们的衣袍,连带着说话的声音在夜色中也变得飘渺。
贺景泠压下想要咳嗽的冲动,嗓子有些干哑:“多谢程兄好意,不过我志不在此,又恐此身寿数难长,惟愿偏安一隅,人拙志短,让程兄见笑了。”
程有道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多劝,只惋惜地又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今天故意纵容那些人这么闹一场的原因,百姓骤逢大变,难免心中怨愤苦闷,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闻之色变,何况还有人从中作梗,今天抓了那些人总能安生一段日子:“也罢,是我以己度人有欠考虑了,对了,刚才抓下的那几个人先生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他们都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其心可诛。绝不可放过任其猖獗忘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取他们的性命,先暂时收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