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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人是会伪装的,”荀听说道,“也是会改变的。”
    “如果他真是装的……十年如一日地尽善,叫人无可挑剔,那他就是好人了。”弥尔蓝叹气,说,“我更愿意相信……主教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叹罢,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赋格狂欢……我好像听说过这个词。我回去查查。”
    他们两人来到了鼓婆区的牢狱,乜伽晟国的犯人大部分都会被关押至此。
    怀霏置身之处在狱区最深处的建筑,那里和周遭的牢楼区分十分明显,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富裕人家的居住地。
    楼中除了狱卒之外,还有两个负责怀霏起居的仆从。怀霏的活动区域很大,卧房厅室一体,若不是房间一面都是铁栏杆,人会误以为这就是普通百姓的住处。
    这些都是教皇安排的。
    很奇怪,怀梵明明恨透了怀霏这个哥哥,也从未来看望过他,但他似乎并不愿意看到兄长在阴暗潮湿的暗牢里不见天日。
    一簇阳光从窗户栅栏拦在了外面,一簇则安然地洒在被褥整齐的床上。
    怀霏正坐在书桌前,书架上为数不多的书籍已经被他翻得起旧,他双手拴着锁链,正在雕刻手中的一块石灰膏。
    比起肖像画上那个高傲而英气昂然的俊秀青年,他瘦了太多,眼神里浮着一种难言的空洞。
    他的胡须与头发似乎一直有人打理,但人若被抽走了神魂,皮囊再如何整洁体面,也还是能找到落魄的痕迹——怀霏淡金色的短发已经长到盖住了后颈,下巴处能看见微小的胡渣。
    荀听一手抓住栏杆,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叫他却不知该作何称呼。
    殿下?怀霏?
    还是涅肖曾经骄傲地写在笔记中的“徒弟”,或是亲密的单字一“霏”?
    怀霏的雕刻声还在继续,他先行喊了一声:“老师,您来了。”
    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昨夜……梦见您和舅父教我的雕刻技巧,醒来忽然想再试一试,却发现自己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
    荀听看到那石膏在他手里刻成的小人歪七扭八,成品长相滑稽。怀霏手中雕刻石灰膏的工具,只有一根木棍——这里的狱卒和仆人虽然不会亏待怀霏,但绝不会为他提供铁制工具的。
    怀霏缓缓地起身,朝他走过来,沾着白屑的手抓住栏杆,锁链与栏杆碰撞作响,他把石膏小人递向荀听,似乎在请求他帮忙似的。
    荀听并没有接过来,因为他也不会。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已经忘却了。”
    但他的拒绝在怀霏眼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怀霏眼底藏着隐秘的涌动,他把小人收回去,垂眸说道:“从前您让舅父教我‘艺术’,叫我不要太过沉于权力与朝政,偶尔也要修身养性,我却不屑,认为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毫无用处。现在……却只有它们可以聊以慰藉了。”
    荀听蹙眉,怀霏提到的“舅父”是谁?
    听起来和涅肖的关系笃密,但他从未在涅肖的笔记中找到相关的人。
    荀听说:“都是过往之事了。”
    “是啊,过往……”怀霏自嘲地笑了笑,道,“老师,我们五年未见。没想到见面就是我的死期。”
    涅肖要在巨兽屠宰宴开场前,亲自念出怀霏的罪行,以晟谕廷的名义给予他审判。
    像是忘却过往细节那般,怀霏蜕掉了对涅肖最敬重、最亲密的称呼。他盯着荀听,平静地说:“主教,您是来问罪的吗?”
    作者有话说
    注:
    “赋格狂欢”
    赋格不仅指一种音乐题材,也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词,大概指一种状态,一个人进入此状态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有意识,但返回正常状态的时候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对该词的认识来自于《耻辱2》的赋格(fugue)盛宴。
    对不起宝贝们,我今天点开长佩才发现忘记定时了,让你们久等了。
    (滑跪)
    第15章 公子希什
    “我杀父,弑母,亵渎信仰,女神塔上数百条无辜性命因我而惨死。”
    怀霏字字咬得清晰,平常得像在复述自己的本性:“这些全是我的罪孽,主教还有什么想审的。”
    五年来,许多人来过这里,将怀霏剥皮问骨,而刻在他骨头上的只有这一句无根无源的回答。
    荀听盯进他无神的眼眸里,想起了祈福老妪那声颤抖的“苦衷”。以及系统信息上那一句“他已经无法同罪孽割席”。两者矛盾地碰撞,让荀听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无奈,他问道:“你这句话里,有几个字是真的?”
    怀霏道:“字字属实。”
    “属实?”荀听说道,“若你所说不假,又为何拒绝法律司的取证?”
    法律司不是没有派图特信徒用神赐对怀霏的大脑进行过验谎,奈何怀霏是乜伽女神的化身,可畅通无阻地使用主神所有的神赐,若不经他同意,任何下神的神赐想要侵入他都是难事。
    怀霏说道:“法律司需要一个结果来判罪,只要这个结果是真的,又何必在乎其他。”
    “那……我呢?那你弟弟呢?”荀听蹙眉,说道,“你是什么人?被杀的又是什么人!怀梵与我难道只配知道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怀霏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荀听,卧蚕上的红痣十分刺眼。
    恍惚间,荀听觉得支撑着怀霏身骨的不是踽踽独行的固执,好似是一种源于深处、无法诉说的麻木。二人对视沉默,直到怀霏松开了铁栏,铁链撞响,他默不作答地转回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