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友寄新奈那时转过身, 半跪在座椅上。她抱着副驾的椅背, 看着后座那些挂着闪亮的星星灯(由蛋糕店服务员推荐)的东西,一声不吭。里包恩看得出来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友寄新奈安静地抱着椅背,什么也没说。
说实话,他看过她哭泣的不同的样子。看电视剧看伤心了,喝醉想太多了, 太累了。被他揶揄的时候她自己还说哭鼻子又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人都是感性的。但这回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人都是感性的。里包恩记得自己看着老板一言不发的侧脸, 红红的眼圈。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庞。本是带着安慰的想法, 却反而察觉到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干涩。具体一点说,他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往日里,很多时刻他都有这种感觉。
最开始干杀手的行当, 枪口的目标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睁着干涸的眼角对他说谢谢的时候;加百罗涅的九代目躺在病床上, 他推开门,一眼看见大限将至的好友的时候;废柴阿纲与他并坐在阶梯前,喃喃自语般说着不会让你死掉的时候;昏暗而潮湿的水族馆里,某个人紧紧牵着他的手,说着这辈子什么时候死去都不会遗憾的时候。
他恍然间在她身上看到以前最落魄的自己,却在她回头望来,他发现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竟然还是熠熠生辉的时候。
一般而言,里包恩会装作无事发生,或者视情况闹出一点让人吐槽的事,以此缓解这种不上不下的干涩。比方说,他可以捏住友寄新奈的脸,或敲敲她的脑袋,说些肯定能让她忍不住笑着想打他两下的话。
可那会儿是不同的。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眼泪太过滚烫。于是这名世界一流的杀手只是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正如某个饱含思念的深夜那样,问她想不想要一个拥抱。但其实是他自己想要。
然后和当时一样,他把他的老板搂在怀抱里。
友寄新奈乌黑的发丝长长的,垂在他的臂膀上。她的声音闷着,有很重的鼻音,说这一天过得那么顺利,果然是杀手的埋伏。你到底是什么做到的?
他说,我经常教学生一个道理。
是什么。
只要肯下决心就什么都能做到。
老板没再说话。
里包恩低下头,侧脸能透过碎发感受到她额头的体温。他不由翘起唇角,问怎么了,别人家的寿星过生日可都是很开心的。即使他知道她很开心,也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变成总是泪眼汪汪的十六岁。
里包恩当然知道。因为经历是最轻易的感同身受。
早在轮船沉浮的海夜,他听着有人轻声地唱着生日歌,为他崭新的岁月鼓掌。她说之后再补一个像样的蛋糕,他说他就要这一个。那一瞬间脱口而出坦白的心情让杀手感到有些无所遁形。
所幸没有被追问,否则他的表情一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里包恩见过她掉眼泪的模样,平时也没少见这家伙喝多了的样子。刹那间飞远的心绪又被手指上的力道拉回。他的女孩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杀手挑起眉,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一圈小巧的空气被她捏在指腹之间。他看到友寄新奈似乎呼吸都停了,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清醒、认真又忐忑难安。仿佛此时正是什么极为郑重的时刻。
她将那圈无形的戒指对准他无名指的指尖。
烟花一束接一束地冲上夜空。
嘭嘭闪烁的天幕之下,里包恩一时竟也分不清耳边的烟火声和心跳声的区别。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她喝醉后常常表现得神色清醒,思路却会变得难以捉摸。
友寄新奈在无名指前面钻研了一会儿。不知道在用脑袋辛苦地考虑些什么,又将空气指环挪到他的食指前。
里包恩又想敲敲她了。
然而,楼下赶出来看烟火的家伙们仰着头,很快就有人率先注意到二楼阳台——玛蒙受贿后非常高效地把这栋房子幻化成了二层的城堡,欧式的弧形阳台正是他刻意安排的看烟花的好地方,只不过被某个酒鬼搞得根本来不及看——的景象。
里包恩听到好友沢田家光醉得不轻的破铜锣嗓子。自从生日宴开始后,他就一直在拉着新奈喝酒。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躲在上面干什么呢,怎么这种事不提前跟我说啊~?!”
烟花还在燃烧着。下面的人的惊呼声与起哄声却水涨船高。有人和蔼地守望,有人捧着脸惊叹,有人惊慌失措、难以置信地四处求证;有人拉着朋友又跳又叫,犹如世上再也没有那么值得激动的事情。
有人只顾着大笑,一边喊着,答应她,答应她。
里包恩哼了一声。
在他那醉晕晕的、完全没被外界影响的恋人似乎苦恼地发现空气戒指不合尺寸之际,他抬起另一只手,反握住她的手腕。随即缓慢地,不容置喙地,在她怔住的目光下,将无名指伸进隐形的指环。
烟花的剪影映在指侧,如同货真价实的火炎。
里包恩感到她攥着他的力道微微收紧。友寄新奈的指尖有点发颤,却仍在他放任得近乎鼓励的态度中,沉稳而坚定地把束缚推到最底端。
直到套牢为止。
第138章 里包恩视角(二)
早些时候, 某位老板就在她的社交平台上建立了一个私密相册。此人那时的想法非常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