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您的意思。”张阅宁没法再与方教授对视下去,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只是怕初阳在里面关着,会不习惯。”
方同放低音量继续安慰:“我跟王警官都是朋友了,他会照顾着小阳的,放心吧。”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把手伸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张阅宁的肩。这次张阅宁没有躲。
方同又说:“这孩子原来的家长都没了,要是没个监护人看管一下,我怕他会走上歧路。”
张阅宁仰眸看着他。
他说:“我会把他接到我身边来照顾的。”
第124章 我生病了
第五天,章晋打电话给张阅宁,让他能不能联系一下明来的父母。他说不能。于是当天下午,他便可以和初阳的辅导员柳老师、已经出院的方同一起去到派出所,将初阳带了出来。
柳老师开车,初阳被强制坐在副驾,张阅宁和方同坐在后排,他只能看到初阳的侧颜。
初阳穿回了男式衣服。
短短一个星期,他的脸却是比那天晚上胖了一圈,原来仿佛只是骨架撑起来的一张皮上,能看到一点肉了。他的下巴上有轻微的胡茬,显得些许沧桑。
终于到达学校,柳老师和方教授让张阅宁回去,张阅宁假装答应,然后站在楼下等。等了半个小时,他实在忍不住,上楼去到办公室门口。门紧闭着,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但是具体听不清讲什么。
他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玻璃展柜里优秀学员的获奖情况和志愿事迹。
突然,门响了,他回头,看到初阳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们对视了三秒钟,然后一起并排走下楼,中间隔着一个步子的距离。
来到亮堂的大路上时,他们的手便自然地扣在了一起。
路上的行人都看着他们,但并不是不友善的目光,只是好奇地匆匆一瞥就赶路了。
这个学校的人看起来总是很急切,总在去做某一件事的路上。
而他们沿着至善路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旁边就是信息大楼。
直到此刻,张阅宁都未问一句什么。
两人无言又默契地仰头向信息大楼的天台仰望过去,天蓝得像泼洒开的墨水,将他们这座泥土样的校园隔断开。
“初阳,”张阅宁率先开口,“去出租屋还是……”
初阳的无名指指尖小幅度地抽了一下,他迅速开口:“老师说不能出校。”
“那我们去天台。”
初阳犹豫了好几秒才勉强道:“好。”
他们没有着急,仍是原来的速度,仍然牵着手。爬完四层楼时便开始气喘吁吁,而这时是下午,教室里还有些学生,他们不便于此多留,歇了几秒又继续往上爬。
爬到八楼,四周黑暗,能听到风从窗户罅隙间刮进来的呜呜声,令这座大楼森然骇人。
初阳伸手要推门,张阅宁忽然拉着他停住。初阳看向他,他身子紧贴着初阳而靠近,两人的胸口慢慢抵到一起,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颤动。
张阅宁握住初阳的手腕,食指沿着中间那颗突出的血管往前抚摸,越过手心,到达指缝间,然后穿过去,扣住。
“初阳……”他把初阳轻微抵在墙上,但是并没有吻下去,而是贴着初阳的耳朵问他,“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初阳的手指又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便被张阅宁扣得更紧,他的呼吸声也越加浓重。
“好不好?”他说,“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初阳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但张阅宁能感觉到他的腹部在收紧,仿佛是紧张趋于他做出这样克制的反应。
“我们从没好好谈过,你知道我指什么。”张阅宁放开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你,也都陪你。”他一步一步地引导和鼓励,“你也要信我,好不好?”
“张阅宁。”初阳睁开眼睛,对他说,“我生病了。”
黑暗中,两人都止住了呼吸。
遥远的学堂路上,偶有响起自行车车铃。
“什么病?”张阅宁听到自己沙哑至极的声音。
“躁郁症。”初阳把扣住自己的张阅宁的手握住,拿下来,放回到张阅宁腿边。他感觉到张阅宁是僵硬的。
“学校知道吗?”
初阳点头。
“那他们怎么说?”
“我必须得休学。”
“这样啊。”张阅宁吁出一口气,“那没关系,我们会治好的。”
相比较开除,休学真的已经是最好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张阅宁。”初阳说,“我是不是真的,和你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张阅宁迅速回应,“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宋初阳。”
“你看到了,我做了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我知道。”
初阳忽然就说不下去,身上的力气像海绵里的水那样被挤了出去,他空荡荡又沉甸甸的,额头一下磕在了张阅宁肩上。
张阅宁瘦了,他的锁骨像鸟类翅膀那样凸起来一个小小的长三角。
“张阅宁。”初阳微弱的气息钻进了张阅宁的耳朵,张阅宁感觉嗓子眼痒了起来。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初阳继续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