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喝饮料,想把她的胃给疏通。
于是她对初阳说:“小阳,阿姨好想喝汽水,你下去帮阿姨买一瓶好不好?”
“不好!”
苏青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她收起那副总是温柔的表情,目光直直地落在初阳脸上。
初阳只觉得她目光深邃如地狱,像要把自己吸纳进去。
但下一秒,那眸子又亮起来,嘴角浅浅地弯起,声音淡而清透:“那好吧,既然你想听我们母子俩谈话,你就听吧。”
“初阳,你先出去。”明来捏着拳头,冷静而克制地说。
但苏青却赌气似地道:“不用!”
然后她走到床头柜面前。
明来立即一个健步冲过去挡住,面色也终于严肃起来,几乎是抵抗地历声道:“够了!”
“拿出来!”
苏青朝儿子伸手,手心朝上,五指摊开。
母子俩彼此僵持着,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初阳走过去,拉开另外一边的床头柜,把那堆避孕套全部捧出来,捧到她和蔼可亲且温柔美丽的苏青阿姨面前,用他儿时学乖讨巧的语气说:“阿姨,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
苏青没有接,也没有看他。
下一秒,初阳猛地一下把套子扔进垃圾桶。他笑着,但语气却已经冰冷至极,仿佛他面对的是他仇恨万年的敌人:“你还是不放心的话,从今往后,我和他绝交!”
“初阳!”明来终于如梦初醒般,语气放缓了,略微无奈,“你先出去,听话!”
“我另外给你开房间。”苏青又去牵明来。
明来垂在腿边的手微微弯曲,苏青的指头就从手心那个位置合上去,仿佛只是轻轻地兜住。
但在初阳的视角里,母子俩的手扣成了一个牢固的环。
解不开。
从小到大苏青都是这么牵明来的,一直未变。
苏青拉着明来从初阳面前走出了房门,而明来也没有回头。
初阳以为会有一场闹剧,他做好了给这个大人下跪认错的准备,但是苏青就是有把矛盾化解得烟消云散的能力,仿佛刚才那场对峙不曾发生,而他宋初阳也从来没有说过和明来永远绝交这样的话。
对,他才反应过来,他为了证明自己和明来还没发生无可更改的关系而说了狠心决绝的话——和明来永远绝交。
他没有过问明来的意见,就这样莽撞愚蠢地说出去了。
而明来也好像生气了,他刚才的语气慌张又很无奈。初阳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不该强迫明来重新和他在一起,不该答应让明来提前来北京,不该买那堆套子证明他们的关系致使他们在大人面前无地自容,不该说那句丧心病狂其实他根本做不到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愚蠢而蛮横,自私且暴躁。但是他无法控制,很多个这种时刻,他的灵魂都是不在的。
他感觉自己,快要烂了。
而另外一边,母子俩就站在狭窄的走廊里。酒店走廊里的光向来是昏暗的,直直垂落,打在人脸上,阴森而寒冷。
苏青已经放开明来,原本牵着明来的手此刻捂住眼睛。她的肩膀微微颤动,配合着捂眼睛的动作,就好像在哭。克制而伤心地哭,无声,却似在纵情宣泄。
就这样站了两分钟,明来还是伸手揽住了苏青,将她轻微搂在怀里,“好了,我错了。”
他安慰妈妈的语气很轻,似鼻息,令人发痒。
小时候自己哭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哄他的。会说“我错了”的动情美丽的妈妈,她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就要反过来哄她。
“千万不能做傻事,好吗?儿子,你不要让妈妈伤心。”
“好,不让妈妈伤心。”
*
第二天初阳是被苏青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但不想说话。苏青还是温温柔柔地叫他起床。
初阳说不用他们送,自己能去学校,而且现在还很早,才9点。
苏青就说:“我们送你过去了还要回来接小明呀。”
意思就是不能让他和明来在一起了,即使只是走在一起,陪着去逛一逛校园都不行。
初阳不应。
苏青也沉默了几秒,但还是很耐心地说:“这是你爸交代我们的,得好好把你送到学校去。”
“他怎么不自己来?”
“还不是你们俩不听话,非要提前来,那我们都在这儿了他还白跑一趟干什么?”
“是这样啊?”
“好了好了,快起床了啊。”
磨磨蹭蹭地,初阳还是让明叔和苏阿姨送了。为了不让明来跟来,他们把妹妹交给了明来照顾,所以走之前初阳都没见上明来一面。
但是无所谓,初阳想,他们可以发微信,可以打视频,等央美开学了之后他就溜过去找明来。给明来正式道个歉,说他不是有意说出那句话的。
他计划得很好,时间也过得挺快,不一会儿明叔和苏阿姨就走了。舍友都还没到,初阳就很认真地整理床铺。
他把宿舍打扫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了之后,终于迎来第一位室友,上海的,跟他用上海话打招呼,叫周小乙。
看到宿舍这么干净,周小乙还挺吃惊。初阳也不含蓄,说是自己扫的,周小乙瞬间上去和他碰肩。俩人对彼此的印象都好,就搭伙儿去吃饭。吃完回来时,剩下的两位舍友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