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说的?先把他送去老宋家,等事情确定了再接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声的人很疲惫,每个句子都在往下降气,似是挣扎了很久的无奈。是明来的妈妈苏青。
“还要再怎么确定?反正我约了今天来看房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这句是明齐说的,语气还是温柔,但在较理,没有屈让。
只是这样两句话,明来就已经听出来了他们在“吵”什么。
他想走,可偏偏电梯都还在上升。
“他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事儿是该和他商量的,况且,他也知道我们为了他借了钱的啊!”明齐又说。
“那你就不能再去请宋先凌帮忙一次吗?”
“请请请?我们欠他多少了?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脸了。”
没听到苏青的声音了。
初阳拽了拽明来的衣角,明来回头,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但很冷静很克制,像是冰霜。
单元楼的楼梯左右都有,明来伸手示意初阳走另外一边。二人走得轻,也不敢回头,怕已经静默了好几秒的父母忽然转出来看到他们。
但幸好俩人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应该是还在原地。下到五楼,明来又隐约听到苏青说现在怎么办。
“把他们支开,等客人来看了房子再确定吧。”明齐说。
小区很大,他们家在中段,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才到大门口。俩人买饮料来回的途中,对楼道里听到的事只字未提。
但进门时他们都挺忐忑的,手上提着两大袋饮料,生怕苏青怪他们乱用钱。
但还好,两位大人赶着支走他们,让把饮料放到冰箱就去买菜。
刚回去又出门,初阳小声问明来怎么办,他们要呆到几点才能回去。
“我们去哪里玩吧。”明来神色淡淡的,似乎没为父母的有意隐瞒而担忧。
正是因为每次遇事明来都一副冷静而坦然的态度才导致初阳无法开口安慰,他又很不会说话,怕触及人内心防线什么的。他知道明来现在很难受。
所以他说:“要不,我们去看鱼吧?”
水族商店离小区至少有二十多公里远,在街心花园那边,就算打车去都要半个小时,又到了下班高峰期,路道肯定拥堵,堵来堵去的要花一个小时以上。
俩人到的时候都六点半了,这正合所有人的意。
以前初阳每次买鱼都是陈尹带他来挑的,教他怎么看鱼儿的健康状况,教他怎么看哪些是定水鱼以及教他如何选择鱼种。
家里养的是热带鱼,他就只看热带鱼了。
看了几缸热带鱼后,他被一群盲鱼吸引,趴在鱼缸的玻璃板前,好奇地盯着那群白色的盲鱼畅通无阻地游来游去。
“生物的器官如果没有实质性作用,就会退化,反而其他器官的功能性会增强,以适应他们的生存环境。”他给明来说。
明来微微弓背站在他身后认真地听。因为不能大声喧哗,他便以大概只有初阳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你投一点点鱼食看看。”
初阳投了进去。
鱼食刚入水,鱼儿们便一瞬蜂拥而至。逆水上游,鱼鳍和吻须被水波冲散成漂亮的花旋,鱼儿半透明,初阳能看到它们的脊椎和涌动的内脏。
食物被分羹完毕,鱼儿又各自散开。
它们游移在一方狭小天地,循环遇见。
“这种鱼出生一两个月的时候其实是看得见的。”初阳又补充,“后来眼睛这个器官才慢慢退化,适应漆黑无光的环境了,也能很好地生存。”
明来问他:“那它们听得到我们在讨论它们吗?”
初阳笑了,道:“能。”
“真好,这样也不至于是毫无感知地活着。那红玫瑰呢?”
俩人又到装红玫瑰鱼的鱼缸前,初阳说:“你家也买了红玫瑰的。”
“但我爸我妈哪里会跟我讲这些?又不像你妈妈,她什么都跟你说。”明来道。
“是哦,那我跟你说。”初阳一直衔着笑,很开心,“红玫瑰发情的时候会出现一种婚姻色,你看那一缸。”
他激动地指着旁边一个稍小型一点的鱼缸,里面的鱼儿均成红色,鱼嘴至鱼鳍有一条细长的黑线,这条黑线在轻微地闪现蓝色光泽。
“它们……这个鱼缸里面的是不是亲鱼啊?”明来问。
“是。”
于是俩人认真数起了数,尾部更红的是雄鱼,尾部发黄的是雌鱼。但是鱼儿游得太快,他们的眼睛看不过来,最后只能放弃。
正要去看另外的鱼种时,初阳又补充:“听说当两条雄的红玫瑰相遇,他们会各自旋转,以使婚姻色变浓,这样就能显示自己的美丽。”
“是吗?”明来半信半疑地问。
“当然。”初阳面上笑得开心,其实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怕明来听出来这是他故意的断章取义。
之后他们步行去了菜市场,然后茫然地站在入口,不知道要先往哪边走。
菜场入口和宽阔地带都有很多推着推车运货的年轻男人,穿着统一的皮大褂,背面印着商铺或者品牌名称。
俩人站在入口,看着菜市场里面,带着孩子与老板讨价还价的中年女人,背着书包窜来窜去还不归家的高年级学生,抽着烟挽着裤腿走来走去不知道干嘛的中年男人……混乱又鲜活。
他们身后有个卖烤红薯的络腮胡男人,穿迷彩大衣,戴个黑色捂耳罩,脑袋瑟缩在竖拉起来的毛衣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