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哭喊声,他便是没有听出来,而如今地道之中,似是静悄悄的安静无比,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级一级向下延伸着。
银龙紧随着前面之人的步伐,深入地道。
先前殷决的那句话,令他有几分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带错了地方,让师父进到了不该进去的地方。
可直到阶梯到达最后一级,也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
地道深处,隐约能看到火光摇曳,照亮了石板地面。
众人终于走到尽头,抬头,在豁然开朗的火光照耀中,看清了那一片地下室的全貌——
从地面堆积到桌案上的纸张上,涂涂写写、画满了山川河流和人像,乍一看,仿若是位醉心游历之人的书房,将旅途经历尽数记载在册。
而靠着墙面,却是熟悉的木架和刑具,一名血迹斑斑蓬头垢面的王宫侍卫,正绑在木架上,僵硬着一动不动。
而木架之侧,则是一身古怪华服,美得雌雄莫辨的高挑男子,正被云雾锁链层层捆住,就连口中都发不出一点声响,只能徒劳地眨动着眼睛。
殷决面无表情地扫了那男子一眼,走到桌案前,垂眸看去。
那纸张之上,哪里是寻常的山水游记,分明密密麻麻地,写着从不同的人那里拷问出的王室秘辛,从慎国如今的帝王、查到每位曾经当值的守卫。
而一旁的画像,甚是精妙,出现最多次数的,是一位小少年——
从婴孩时期的零星几张画像,到每一岁的变化,人像周围的环境也随之改变,时而是古城之外的林荫小道,时而是旷野溪水之侧。
银龙跟上前去,看到那些画像,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这是,年幼的师父?”
听到他的话语声,原本被云雾锁链捆着的高挑男子,猛然挣扎了起来,似是急切地想要发出声响。
殷决怀里的小白狐受惊,拱动了下身子。
祂微微冷了神色,责备地看了那妖兽一眼,指尖安抚般碰了碰白狐的尖耳,这才开口,冷沉的话语,带着古老的威压:
“让他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直接说清楚,不要隐瞒。”
祂的话音落下,云雾锁链涌动,将那高挑男子的口松开,却仍是牢牢捆着人的身躯。
在银龙等人的注视下,妖兽变幻而成的华服男子,似是被那话语声蛊惑着,目露空茫的神情,慢慢镇定了下来。
清冷低哑的声音,开口道:
“我是东川之鬼,无魅,遭到成群妖兽的驱赶,沿河流向下逃窜时,遇到了人族相救。”
银龙猛地回头,看着殷决怀中的白色毛绒团子,结巴道:
“这不会是……”
殷决无声地望着那华服男子,没有回答。
那道嗓音,继续平淡说着:
“那个人并不嫌恶我漆黑的皮肤,和狰狞可怖的模样,为我治好了伤势,赠予我一身人族的衣物,告诉我可以向西前进,寻找水土丰饶之地安居。”
“我收下了衣物,但是却没有向西,而是变幻作鸟兽游鱼,一直悄悄跟随着对方的脚步,风雨无阻,直到误闯入另一名妖族的地界,被结界迷晕了方向。”
“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敌过对方的同时,我也不小心跟丢了人类。”
华服男子目露痛苦挣扎,烦恼道:
“但是没有关系,我的长处,便是跟踪与追寻。在跟丢了人类之后,我开始沿着当初,遇见他的河滩方向,搜寻他过往所到之处的痕迹。”
“就算我知道,自己是丑陋的魅族,不可能站在他的面前,但凭借追踪的能力,我却慢慢发现了一个秘密。”
“或许我的诞生,便是为了办成这件事。”
殷决开口问道:
“什么秘密?”
白狐抬起脑袋,安安静静地听着。
无魅的目光,悄悄瞥了一下木架的方向,平静回答:
“关于人类的身世,和他的母后的死因。”
银龙眉心微皱,几步走到桌案前,将散落的纸张一点点看过去,寻出了无魅所说的那些事件记录来。
殷决垂眸,沉默了片刻,对怀里的小白狐道:
“你的身份、脊背上的胎记,被人认出来了。听了他的话,你又是否准备,拿回皇子的身份?”
扶晔的身躯紧绷,听明白了烛龙的意思。
从这一室的文字记录中,祂自然早已看清了,扶晔的身躯,原本拥有着坎坷的身世,而且极有可能,便是王家所被残害的那名幼婴。
若是银龙和无魅,或许没法猜出,自己当初在天寒地冻下,是如何一个人活下来的。
可烛龙一定能猜到,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大约早已在冻川之上死去,而自己附身其上,苟延残喘着十数年,是一抹全然不同的灵魂。
扶晔低头伏在烛龙的怀中,以白狐之身,发出细软的呜呜叫声。
殷决听明白了,抬头问道:
“如今皇子是否有亲人,仍在宫中?”
无魅呆板的声音,平淡答道:
“有一位幼妹,如今,公主殿下已经离开王宫,开立了公主府,我时常悄悄溜出宫去,设下结界保护府中的安全。”
“有关当年的真相,我也已经安排了傀儡人偶,送去了证据,相信她很快会有动作。”
“至于皇子之父,当今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