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屏风外,程幼康正追问着京城的事,钟祺还没回答,目光却已是先一步向着阿意这边看来。
待看见小姑娘依偎在窗边的模糊的侧脸时,眼中因“京城”二字泛起的零碎寒光瞬间被掩下,只剩下无奈的宠溺,一边在心里估量着时间防止阿意真吹久了风头疼,一边压低了声音道,
“乱。”
皇城之下,乱,那必定不是百姓乱,而是朝中乱了。
连向来闹腾的程幼康都安静了一瞬。
阿意似对这气氛有所察觉,正要转头看来,却先被楼外的声音牵住了注意力,适才那个懊恼夫子功课的少年郎正扬声向着另外一个一直未言语的少年郎的问道,
“纪昭,下个月初八是我十二岁生辰,到时你可别忘了来我家玩!”
嗯?猜对了!
阿意轻轻眨了下眼睛,连带着心情都舒悦许多。
不待钟祺真的过来催,自己动手就要将窗户阖上,却没料到她才探身过去摸到窗沿,就见适才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雀儿忽而冲着自己头顶飞过来。
她反应不及,待侧着头躲开时头上已经被鸟喙啄了一下。
疼倒是不疼,就是头上的珠花好似被鸟衔走了一颗。
阿意趴在窗口处向外看,没看见鸟儿把珠花叼去了哪里,倒是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双正向上看过来的眸子。
——是刚刚那个叫纪昭的少年郎。
阿意没在意,收回目光,连带着将窗户也关上,坐好后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跟着翻涌上来。
楼下的声响被窗户隔绝,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几句,
“纪昭,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奥奥,快走吧,总感觉今天天黑得特别快!”
“嗯。”
第2章
钟祺其实是偷偷带着阿意出来的。
他昨日上午才从京城回来,一到家就被老爷子罚去了祠堂跪着,若非今日老爷子去山上拜访故友去了,他这会儿连钟府的门都出不了。
虽说老爷子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钟祺也不敢继续再外面耽搁太久。
毕竟对自己偷偷出来透透气这件事,大伯母知道了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得知自己把阿意也一并带出来了,非得再罚上一顿不可。
钟祺摸摸鼻梁,心虚又重了几分,冲着章阳和程幼康摆摆手,“不说了,散了。”
说罢,放轻了脚步进了屏风后,见阿意睡着还没醒,正要弯腰用披风裹着人直接抱起来,但还没抱离软榻,就见小姑娘已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再睡一会儿?”钟祺放柔了声音。
阿意逐渐回过神来,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便知晓先前钟祺应是已经过来过一次,她摇摇头,自己掀开被子就要滑下软榻,钟祺忙伸手扶了一把。
待阿意站定后,又帮忙理了理袖口,披上披风,将先前取下的铃铛重新挂在了阿意腰间。
只是围紧兜帽时,钟祺的手忽而顿了下,边说边转身在软榻上翻找,“珠花掉了一颗?”
他记得清楚,阿意今日出门时头上戴的是两颗玉石做的樱桃状珠花,虽只有指甲大小,但精工细琢,很是逼真,现在却只剩下了一颗。
阿意拦住他继续在塌上找寻的动作,伸手指了指窗外,又比划了下鸟儿翅膀的摸样。
钟祺这才了然,笑道,“回头找到了适合的玉,再多做几个。”
阿意对这些一向不上心,也没在意,倒是程幼康听着了,立马接着道,“妹妹要什么样的?到我家里找去!我家里多得是!”
他这话不夸张,纵使平国公府如今在外人眼中瞧着是没落了,但百年家底,说出这话的底气还是在的。
说着,又主动提议道,“我看今日这天还早着呢,就现在去呗,正好我娘今日还问起阿意妹妹呢!”
他打的什么主意就差明晃晃写在脑门上了,钟祺“呵”一声,直接一把将人推开,一手牵着阿意率先下了楼,一手冲着后面随意摆了下,“改日见。”
……
他们二人是偷偷出来的,自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正门回去。
钟祺带着阿意熟门熟路地绕到了胡同西侧的一处墙下,却没立刻弯腰抱起阿意翻墙进去,而是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两声,眼神东看细看,偏又不说话。
唉。
阿意仰头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明明昨日三姐姐还说四哥哥从京城回来后倒是稳重了许多,怎么现在她瞧着像是一点儿都没变?
再看看眼前的高墙,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是如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阿意鼓了鼓脸颊,无声又叹了一口气,手下却主动扯着钟祺的衣袖晃了晃,然后冲着钟祺伸出了双手。
果不其然,适才还目光漂移的少年立马眉开眼笑,笑着将阿意一把捞起,“好嘞,四哥这就抱咱们阿意进去!”
说完,脚下在墙上和墙沿分别借力,阿意只感觉一阵风过而已,再睁眼就是已经在院内。
钟祺的小厮端端早在墙内角落里等得着急,一看人回来,立马长松了一口气,“您要是再不回来,小的可要急死了!”
“怎么?祖父回来了?”
“老爷子没回来,倒是二公子问起了两句您。”
“那大伯母呢?”钟祺边走边问。
“我听云雀说,今日府中有客人来,大夫人在招待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