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陌生感,没法把别人口中的陆辞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她认识他很久了。
每天都穿过远远的走廊经过他的教室,或者从课间操的队伍里慢慢向他靠近,每个能够看到他日子,都会想方设法地看到他一眼。
后来他们同在一间教室,也曾坐在回头就能看到他的座位。
在他获奖的十六七岁,他就在她的世界里。
她见过他和男生走在一起时懒怠的笑,像个坏学生。
见过他在篮球场上自信笃定地远远投球,扬起的弧度张扬又肆意,浑身意气风发。
也见过他握着笔低头认真看着试卷,脸上写满专注,锋利的眉眼因此冷沉,没人能够分走他的神。
他在一朝一夕融进她贫瘠的前半生,她的每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都是靠着去想那些与他有关的瞬间,让自己灰尘仆仆的世界看起来明亮一点。
可是即使朝来暮去,三年又三年,她触摸到的也只是他的一个碎片。
放学的铃声一响,他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
她和所有人都一样,看到的只是他愿意被别人看到的那个侧面。
就像她曾经以为他很喜欢打篮球,因为很多次见到他都是在球场,直到体育馆的那个傍晚,他说只是打发时间。
她一直想看他拍的照片,从别人发出来的他的获奖作品里看过一两张。但是即使领略过他的照片,也无法把他和别人说过的传闻挂上钩。
到了这一刻,她坐在他的身边,由他亲自将这些照片放到她的面前,她才真正地将他与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少年联系起来,心底涌上的,却是巨大的悲观。
即使自己也知道,他每天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但是这时候更直观的感受到,他过去的六年的确全都与她无关。
光影浮浮沉沉,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往下放映。
照片是按照日期排序,随着熟悉的舞台出现,来到了这学期的五四节晚会,她的注意力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提了起来。
然而五四节晚会的所有照片都放映完了,也没有看到她。
而且,可能是因为那天他刚退烧,所以也没什么精力拍照,整个五四节晚会的照片都没有几张。
基本上每个节目只有一两张,她那个节目也只有一张,一张大舞台的布景,她站在众多人群之间。
他真的没有单独给她拍照。
他已经提前找了别的摄影师给她拍照,那天他又刚退烧,只是来看看社里的拍摄情况。
跟她第一次登台不到一分钟的那次情况不一样,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单独给她拍。
即使知道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还是在这一刻熄灭了。
五四节晚会一过,这学期的照片很快就看完了。
屏幕又退回了电脑桌面,他再一次开口:“这次选哪个。”
她没了什么精神,说话也有点没劲,“你随便放吧。”
陆辞察觉到她语气的闷闷不乐,视线朝她看过来。昏暗模糊的光线,他在暗中打量了她一眼,眼里有点零星的笑,“怎么了,看个照片把你看得不高兴了。”
她已经想好了借口,所以对答如流:“运气不好呗,精挑细选了半天,选到的还是校内活动的照片,想看不一样的。”
陆辞只是笑,划到旁边的文件夹,“这个吧,这是我们期末前最后一次社团活动,驾车去海边拍的照片。”
“哦。”
“这个也不乐意?”他的语气带了点儿慢悠悠的调子,“雪宁同学,你想看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看的答案,但她想看的答案是什么,她不知道。
“这个呢?”她伸手去指另一个文件夹,这次注意了一点,没有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只伸手过去,问他:“这个里面是什么?”
“建筑。”
“学校里的?”
“不是,是其他去过的地方,很多都是在国外的时候,旅途中拍的照片。”
“那这个呢?”
“雪山,戈壁,沙漠。”
她忽然有些怔,“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啊?”
“我的寒暑假基本上都是在国外,但我没法一直和我妈妈住在一起,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城市走走停停,不过城市去得再多也觉得空洞,无论什么样的人种,什么样的文化,人多的地方都会让我觉得吵闹,所以我更喜欢流连在这些地方,在方圆百里都没有任何人的荒地上,一待就是好几天,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被找到,抬头是浩瀚的星空。”
她难得听到他这样语气缓慢地讲述他的事,可是听到最后,前面的话都顾不上思考,立即转头看向他,担心道:“方圆百里都没有人?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他态度平淡,没有一点意外,似乎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说,“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边平淡这样说着,光标已经挪动,桌面上最后一个她不了解的文件夹。
他点下放映。
投影屏上的画面刹那放大,整个活动室里的光线却忽然弱了,因为屏幕上出现的是漆黑无垠的夜空,确切来说,是宇宙。
可她的视线没法从他的身上挪走半分,身前的投影屏一张又一张地放映下去,但她再也没法从他刚才的那句话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