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陷入了窒息般的死寂,而这样的死寂里,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面前那一摞崭新的参考书上,还写着祝她考个好成绩的字迹,也似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看到。
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出门上街买菜。
灰蒙蒙的冬天,空气和天色都没有温度。
路过一家餐馆时,看到玻璃窗上贴着招聘,包吃包住。她的脚步竟然就那样硬生生地停住了,她将招聘信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走了进去。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我们不招临时工,也不要兼职。”
这样走了好几家店后,都是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
所以在走进最后一家店时,她没说自己是高二的学生。
十七岁,初中读完没考上高中,出来打工。
她静着一张脸,谎话说得没有一丝波动,老板娘没什么怀疑,因为店里多得是初中上完就打工的小妹,看她细胳膊细腿,只担心她做不好,拿了一大盆的碗给她洗。
她从小就被使唤来使唤去,洗碗擦盘子这种活几乎不用什么练习,店里的洗碗小妹教了她一会儿怎么洗刷就让她自己做了。
她洗碗到天黑,手脚麻利,老板娘还算满意,到了晚饭时间,店里的客人多起来,又让她去帮忙点菜上菜。
她在这家餐馆里忙得脚不沾地,手脚酸痛,老板娘对她的干活很是满意,让她再试用两天就正式签合同。
她回家跟温国川说了这件事。
那时候,其实软弱的内心也是有过一刻的期望吧,希望那点尚未泯灭的父爱对她有怜惜,让她安心住在家里读书到开学。
可是温国川听了她的话,尤其是“包吃包住”这句话说出来时,温国川的脸上划过狂喜,一副难题被解决了的狂喜。
那时候他一定是喜悦着,终于可以去把赵阿姨接回来了。
她默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太多,她冬天只有两件外套,旧到不能再旧的棉衣。
书本也不能拿,因为她为了能留下这个工作,谎称自己是初中读完就出来找工作的打工妹,高中的书本会暴露她的谎言。
她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拎着小书包,只装走了一只陆辞给她抓的娃娃小猫,还有陆辞给她买的速记便利小册,只有巴掌大小。
带着不多的行李,签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一个餐厅里的服务员。
她先是在后厨洗了两个星期的碗,干活利索,手脚麻利,手掌都泡起了褶皱的死皮,老板娘挺喜欢她。
年后让她转到前台来,给客人点单和上菜。
她就是在那样一个狼狈的冬夜,见到了陆辞。
过年的喜气洋洋都还没有撤下来,大红灯笼寄托着岁岁平安,那时候已经临近打烊了,除了几桌快要到尾声的客人,店里很冷清。
这个时候她也可以稍微放松一点,活动一下站了一天酸痛的脚。
听到门口的“欢迎光临”,她立即条件发射地站好,打起精神望向门口,挂上的笑容开口说着熟练地词句:“您好请问一共几位……”
她的话音在看到随后进来的人时,戛然而止。
笑容也僵停在那里。
他个子很高,少年宽阔的肩背上还沾着外面的冬夜寒意。
懒洋洋的抬起眼望过来,漆黑的眼毛,眸光也静。
然后,视线看清是她,神色也明显地有一瞬停滞。
跟他一块儿的男生,她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手指指了指身后的陆辞:“就我们两个。”
她被拉回的意识,立即熟练地做出请的动作,引领着对方去找座位,“坐这边可以吗,扫码点餐。”
“这儿吧。”男生回头叫陆辞,“陆辞,就这儿吧?靠窗,能看到外面。”
他说,“都行。”
和她印象里总是肆意自由,一身松弛感的少年,一模一样,没有一点不同。
他高高的个头从她的身边走过,能闻到他经过时枯涩清淡的气味。
但是这次擦肩而过,她只能低着头。
第17章 .
整个过程, 陆辞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客人,没跟她打招呼,没问她怎么在这里, 注意力只在一起来的朋友,坐下后开始点单。
她给两个人倒好水, 从桌位离开时, 仿佛仍在高度缺氧中, 脸颊是火辣辣的热。
她很怕陆辞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也很怕他同行的朋友问起她是谁的时候,陆辞说是他的同班同学,或者, 他的朋友。
然后看到对方眼底的不可置信——
你的朋友怎么在餐厅里当服务员。
你的同班同学怎么在当服务员。
那样的表情,只是在脑内设想,都会感到窒息, 缺氧般的难堪。
她没有想过在打工的时候会碰到认识的人,更没有想过, 这个人还是陆辞。
这个时间点, 没有几桌客人,没有什么工作要做了。
但她已经放松不下来, 背脊紧绷。
陆辞的身影就在几米外, 但那是她第一次, 一次也不敢看他, 哪怕是余光都会被烫到。
直到时间临近打烊, 陆辞他们是最后一桌,吃完饭过来结账。
是陆辞。
他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 手机屏幕对向她。
漆黑的眼睫抬起来,望向她的那一眼, 像滚烫的火种,会钻心刺骨的那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