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发的先生仍然在喋喋不休。
“……那是他们声称的钢铁太阳!太阳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发光的大玩意儿。”
或许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舌头开始打结,口齿和思考一样陷入了滞涩。
那个女孩子继续皱了皱眉毛,往远离他的方向隔了一个位子坐。
椅子挪动的声音引起了黄头发先生的注意,他阴险地朝她看了过去,酒杯捏在手里要撒不撒,泼出几滴,溅到她面前。
“你!还有你!”他大着舌头说,“一群来酒吧只能喝牛奶的乡巴佬!”
没有人理他。
甚至被他控诉的女孩子,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这种无言的注视反而让黄头发先生更加气急败坏。他一脚踩上椅子边沿,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青年学者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前面,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
——看来他不仅是一个会嘴上功夫的学者。还是一个善于用肢体语言说服别人的辩论家。
女孩子多看了两眼。
旁边有人扯了扯袖子。感受到一股力道,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衣着有些朴素的老人。
老人略显局促地收回了手,然后说道:“小姑娘,你当心点。”
“?”
“那个人是这一片有名的佣兵头目。据说与螺丝星的大人物们关系匪浅。我们惹不起的。”
“哦。”
女孩子应了一声,显然不把这些放到心上。说来也很奇怪,银河的混乱地界,大多数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却显得相当闲散自在。
那边黄头发的先生已经登上擂台。女酒侍向他微微鞠躬:“弗朗斯先生,请问现在是要对擂吗?”
弗朗斯在这个酒馆很有威望。他一声令下,擂台旁边已经布置好高清的摄像头和缓冲带,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来,交谈声嘈杂。
“又来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场了?要我说,这么大人还得咱们哄着他,不高兴就找人打架。也不知道多少岁了。要不是打不过……”
“嘘!这么大声?不要命啦?”
“小心佣兵今晚就到你家门口。”
擂台上,弗朗斯神情倨傲,聚光灯和摄像头都聚集在他的脸上。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他一手指向先前与他争辩螺丝族的青年学者。
“完蛋咯……”
“也不知道那个可怜蛋身上有啥可以薅的值钱玩意儿。”
“哪来的捡尸人?晦气。”
怜悯,同情以及贪婪的目光投映到青年学者的身上。仿佛他从此的命运注定了。
在场唯有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没有关注擂台,她小口喝着热牛奶,余光瞥到吧台的女酒侍正在好奇地打量她。
两人的视线在晦暗的酒馆里交错。女酒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说道:“现在加入擂台的是弗朗斯先生,另一边——这位年轻的学者,不如报上你的名号?”
青年学者双手抱臂,懒得回答。不过倒是戴上了一个石膏头。
“好的。”女酒侍仿佛没注意到片刻的尴尬,继续用激情澎湃的语气说,“另一边是新人——英俊石膏头,虽然看起来是个学者但意外地竟然有备而来呢!硬邦邦的大脑壳,令人忍不住磕一个鸡蛋在上面的冲动!”
“我现在怀疑这是假面愚者开的酒馆。”
女孩子说。
“什么?”
老人没有听清。
“没什么。”女孩子审视着酒馆的装潢,似乎在重新做判断。
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
相当令人震撼的是,那位青年学者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干脆利落,手里的书厚度看起来像砖头,也被他用成了一个砖头。
“呵……来自星际边陲的乡巴佬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与我同台。”
开场时,弗朗斯这样说。
“卑鄙无耻的乡下人!怎敢如此对我不敬!”
被粉笔头追击着满脑袋碎屑时,弗朗斯这样愤愤说。
“简直是一个怪物!怎么力气这么惊人!”
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来五官的弗朗斯吞咽下一口唾沫,含糊着说。
女孩子觉得面前的景象索然无趣。
她看了一眼弗朗斯,替他补充:“知识的力量抵达他忠实的脑子。”
胜负几乎是一边倒。
弗朗斯连忙高举双手表示认输。众人讶然,惊叹,议论声不绝。
“愚蠢是一种病。得治。”
青年学者整理了一下石膏雕像,随身取下,镇定地走下擂台。
弗朗斯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女酒侍:“损坏酒馆设施请按例赔偿哦~”
于是他又愤愤把嘴闭上,到底没有继续动手,只是放狠话:“等出了这道门,有你好看的!”
他迫不及待想找人发泄,瞄中了角落里喝牛奶的女孩子。
一个人,又是女生,到酒馆也只能喝牛奶。
——这不比那个石膏头好拿捏。
弗朗斯凶狠道:“喂!你!过来给我倒酒!”
身后的女酒侍忽然清脆地笑了一声。
在这片寂静的酒馆,她的笑声格外不合时宜,旁边有人好奇地悄悄问她:“你笑什么?”
女酒侍弯着眼睛看向弗朗斯,像是在看自找死路的蛾子。
女酒侍:“我想起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