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爱洛斯放在包里的衣服,乌列尔穿不惯也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穿在他身上。
无色的酒液从发梢间坠落,滑过乌列尔的鼻尖,下巴,再顺着脖颈流进领口。
乌列尔像是一块掉在地上的,被酒液浸泡过的蛋糕。
但显然还不够饱,蛋糕迫切想要再多沾一些。
他迷茫地盯着爱洛斯的脖颈,舌尖卷过一滴划过唇角的水珠。
渴。
乌列尔微微启唇,仰望着爱洛斯。他因为忍抑痛苦而眼尾泛红,却一步都不敢向前。让爱洛斯联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不知道为什么,乌列尔看起来很渴。
但爱洛斯已经不必乌列尔回答了。
他在脚边看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瓶子。
那是一只稍大些的粉红色玻璃瓶,它浅浅的瓶口打开着,空荡的瓶腔里渗出一股甜腻的香味。
爱洛斯愣在原地,浑身冰凉。
乌列尔把那瓶催情剂也当成可以止痛的药吃掉了。
关切地去看乌列尔,却感觉牵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
乌列尔眼底的雾气散了一些,他似乎清醒了过来,低声回答爱洛斯:
“抱歉,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如果不是他挤出那句话后仍不动声色地紧咬着唇,爱洛斯真的会误以为他好些了。
我知道。
爱洛斯想。
看着乌列尔隐忍着痛苦的样子。
爱洛斯几乎能想到,乌列尔胡乱找出笔记想再试一次,却完全做不出上面的药剂。
他迫切地想缓解疼痛,喝掉一瓶接一瓶药,痛苦愈发无法抑制,甚至在某一支药被胡乱吃下后,雪上加霜。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狼狈地一点点剥掉衣物,抓来爱洛斯的袍子裹在身上,爬进床边的角落里难受地缩成一团。
那样的乌列尔等到了爱洛斯,或许从前那个爱洛斯真的会给他带药。
但是现在的爱洛斯什么都没有。
爱洛斯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
他们带在路上的材料本来够制作配方上的药剂,但大部分都在摆脱阿尼亚时,被爱洛斯用掉了,眼下是做不成的。
现在乌列尔又错吃了爱洛斯随口指给他的“迷药”。
瞧这药剂的内容和乌列尔的状况,总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在月圆之夜做一个噩梦那么简单。
在月圆时生效的,无论是真正的诅咒,还是精神损伤、毒物残留,都不是忍耐就可以对付的。
爱洛斯不知道乌列尔从前的情况,但魔法危险,哪怕成功的人都可能会状况频出。而传闻里类似他的情况,痛苦可能会让人发疯,也可能将人逼死。
乌列尔能维持清醒与爱洛斯说话,爱洛斯都觉得讶然。
爱洛斯去扶他,乌列尔没有起身,艰难地躲开了爱洛斯的触碰。
爱洛斯眼看他摔在地上,觉察不对,一把捉过乌列尔藏在背后的手臂。
乌列尔手里攥着一块棕色的玻璃,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
那是一块三角形的碎片,尖端就刺进他的掌心。
他似乎就是凭借这东西,才恢复了些理智,克制地将话说完。
·+·+·
爱洛斯想要摸他手中的碎片,乌列尔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他只要一呼吸,浑身就涌起那股难以形容的感受,起伏的痛苦如潮水一般,他却像一艘破了洞的船。
乌列尔受伤不少,对许多种药的耐药性都更强。止痛剂杯水车薪,他要花费大量精神去忍耐疼痛,如今还要捱过漫起的欲望。
想起爱洛斯刚才对他冷淡的回应,他几乎不敢看他。
乌列尔麻木的手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抓着什么,只是这让他感觉很好,很清醒。
“把它给我。”爱洛斯很轻地对他说。
乌列尔摇头,他猜爱洛斯自己都不知道哄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敷衍,甚至不会说一些“好不好”之类柔软的问语。
但他会把语气放轻,听起来好像很温柔。
其实乌列尔也不是很需要。
只不过他觉得给出这样东西,他就又会失去控制,连连摇头。
接着他的手指就被爱洛斯一点点掰开,乌列尔想合拢它,可爱洛斯的指尖卡在碎片的边缘,乌列尔不愿意划伤他。
只能任由爱洛斯抠出碎片丢在地上,那片来自酒瓶的厚玻璃又碎了一次。
乌列尔张开着掌心,前所未有的空虚让他想抓些什么在手中。
他被炽热的浪潮裹挟,连那一块浮木也失去了。
而爱洛斯,似乎马上就要起身离开他。
“别走!”乌列尔像在躯壳里看着另一个自己,那个他不受控制地拦住爱洛斯,死死抓着他的手,艰难地启唇哀求他:“帮我……”
拿什么要他帮忙呢?
乌列尔想要的,对此时的爱洛斯来说太冒犯了。
乌列尔忐忑地,等待着爱洛斯的拒绝。
意外的是爱洛斯扶住了他。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爱洛斯垂眼看他,将眼镜摘了下来,冰凉的镜片反射着光,镜链晃荡着撞在柜子上,被随意放在烛台边。
烛火映着他的眼睛,他和在王宫时不同,是一副年轻学者的打扮,看起来冷肃许多,没有多余华丽花哨的装饰。
乌列尔怔怔望他,攀着他的手臂。
爱洛斯摘掉另一只手上的手套,温和地撩开他额角的长发,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你的手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