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快至午间,首领便摆宴招待。众人落座后,首领对大胤来使自是好一番殷勤:“我敬各位来使一杯,不瞒各位,我已经担忧了许多天,看到你们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席间寒暄之后,自然又聊起出云部落和伊川部落的婚礼将于一个月后举行,一时间又是担忧和愁苦。
一顿饭薛映没能好生吃,一直帮着温承等人传话翻译,直到宴席最后,首领大约是喝多了酒,话才少了起来。薛映忙趁机快速吃着,凤首族虽与栖县仅隔一座九凤山,食物特点差别很大。栖县的菜色多辣多盐,而凤首部落的菜色少盐清淡。
他并不挑食,正埋头吃着,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他旋即往视线的来源望去,是凤首部落的族人。那一瞬间,薛映感觉那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他便也多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很快转开了眼神。
莫非他认得自己?薛映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出来,猜测他也许曾经来栖县卖过药材,只是自己没有印象了。
“你刚才为什么顿了一下?”温承忽然出声问道。
薛映一愣,不解温承在问什么,端着饭碗疑惑地盯着他瞧。
温承便道:“刚才首领提及婚礼互赠礼物之事,你通传时停了一下。”
原来是这桩事情,薛映当即答道:“他当时先说了这几年出云部落所赠的年礼,按理说该说回赠,忽得又将话引向此次婚礼的嫁妆,我没有料到故而停了一下。”
回完话,温承轻轻颔首,移开目光没再发问。薛映便低下头,慢慢吃起饭来。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顿了一下就被温承发现,温承怕是全程都在注视着各种人的反应,以防有错漏或者隐瞒的地方。那么接下来他没做一件事情,都须得细致当心,不能出岔子。
歇了一夜,并没有查出什么,一行人便要出使出云部落,首领派了一个本地向导,与他们一起过去。向导名叫托纳,想是常年日晒皮肤黝黑,唯独一双眼睛极其明亮。
而托纳正是之前盯着薛映看的那个人,这个安排让薛映隐有不安,可他观察了一段时间,没有看出异常。
许是他多心了。薛映想,横竖只是这几天会同行,自己小心些便是。
凤首族人口虽不多,但占地极广,中间他们寻了住处歇了一夜,第二日才到。
大丰村位于凤首族与出云族的分界线,虽属于凤首族管辖,可因着近日来两族不睦,村民们过得颇是烦扰,看见有外人过来,当即皱眉道:“谁啊?”
“这是大胤使者。”托纳说道,暗示他们不可不敬。
村长是个经历极多的,见状忙迎道:“快进来喝杯茶吧,远道而来,辛苦大家了。”
入乡随俗,温承并没有拒绝村长的邀请,一行人来到村长家里坐下,看着村长媳妇用茶吊煮了一壶热水,沏了上好的茶叶。
温承喝了一口,道:“好茶。”
村长闻言先是一喜,后又惆怅道:“这等好茶叶我们平时是舍不得喝的,多是卖到江南,卖到京城,供达官显贵们品尝,原也是个不错的进项。您知道的,我们这里土地稀少,适宜种庄稼的更少,好在能种些茶叶。可惜这条路眼下是愈发困难了。”
“为何?”温承心里已有答案。
村长叹气道:“还不是为着出云族与伊川族最近的勾当,我们这下被他们架在一旁,可是难办了。”
温承便道:“来之前我听人说过大丰村曾归属于出云族,如今归属于凤首族,到底是何缘故,老丈可否告知?”
按理说这等事情颇多忌讳,不好直接问当事者,但村长并未生气,只是慢悠悠讲道:“我们村落原属于出云族,只是那一年泸河改道,我们的家被河水淹没。那年部落内部争斗的厉害,没有人管我们。我们便辟了块荒地,重新造起家来。”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这块地虽是属于凤首部落,可那时候并没有人理睬这块荒地。”
流经整个南疆的银江共有两大支流,往东便叫凤溪,往西便是泸河。在场人听得明白,委实是一本烂账。温承记起《三族记事》上的内容,与村长所言相差无几,又道:“最近可有异常之处?”
“异常?”村长面露疑惑,想了一会儿答道,“前阵子有人半夜悄悄潜入,我们还未追赶,就看见那人跑回了出云族,失去了踪迹。”
托纳在旁边道:“此等事情,你为何没有告知首领?”
“他们连年如此,我们早已不当一回事情。难不成他们每次挑衅,我们就要派出丁壮前去争斗一番?”村长反问道,显是对此事不胜其烦。
托纳闻言沉默,两族早年多次械斗,直到这些年伊川做大有意吞并周边部落,方才搁下纠纷比邻合作。对他们来说,明争暗斗的时间远多于平和相处的阶段。
温承问道:“你们既位于两族交界之处,新近又多乱子,平日里无人防守么,怎让人潜入又逃脱了?”
“自是有人防守,只不过我们村子能有多少人,每夜不过是留两个人站在岗哨上看着罢了。马上就到了农忙时候,总得睡觉才有力气。”村长想了一会儿,“那天晚上潜入的人身量极高,守夜的村民怕他们两个无法制服,另喊了乡勇,故而晚了。”
西南诸部落的人虽比不得北边人的身高,可二对一还没有把握的情况并不常见,托纳便问道:“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