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没有空余的手,他于是抬高了些手递过去,掌心与干燥的嘴唇短暂接触了下,酸甜的味道在唇舌间弥漫开,太甜了些,浓郁得化不开,无由来地让宋珩联想到夏日槐树下密匝的光斑。
辛宛提起了最大的袋子,兴冲冲地放到了厨房。
宋珩买的那包栗子量很多,几乎要漫溢出来,辛宛记不起高中时候炒栗子的价格,只记得自己只舍得买一些,在冬风里揣在校服里,到家里还是冒着热气的,皮肤却都要烫红一下片。
现在倒是变相实现了“炒栗子自由”,吃不完,满嘴都是绵密感,他给宋珩剥了好几颗,时刻忍着要跟他叙旧的话,生怕一张嘴就是高中的旧事。
栗子在晚饭前也没能吃完,反而吃不下晚饭,辛宛觉得自己吃多了,有些犯恶心,吃了消食片,消极地说:“我好像饿死鬼,你知道饿死鬼是怎么死的吗?”
宋珩问:“怎么死的?”
“找到食物,然后活活撑死的,”辛宛摸了摸肚子,笃定地说,“我就是。”
宋珩站起身,笑了笑:“那饿死鬼还能走出去看电影吗?”
辛宛眼睛亮起来:“能!”
外面已然天黑了,说好的雪也不下,跟上次一样,辛宛开始疑心西湾的天气预报是不是一直这么不靠谱。电影院在稻三路对街,走路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辛宛跟在后面踩着宋珩拉长的影子,悄悄用自己手的影子去碰他的手的影子,借此来牵手。
宋珩忽然侧过头来,声音在凛凛风里并不大:“你好像一直没有问我关于你以前的事情。”
辛宛吓得收回了手,小心地揣在兜里:“我怕你没空回答我,就没有问,那我现在可以问吗?”
“可以。”
脑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想问,他知道宋珩不愿意提起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事情,对其他却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一时脑中快速急转,急中生智地问:“我、我考上大学了吗?”
答案他是知道的,就是本市的一所美院,在全国也算有些名气。
“只是这个?”宋珩有些想笑。
“那很重要的啊,”辛宛脸颊发红,辩解着,“没考上大学就没有人想雇佣我,就只能去刷碗了,所以这个肯定要知道的嘛。”
声音沉默了会儿,辛宛倏地想起来——他和宋珩是在八月份分手的,当时高考志愿录取结果尚未出来,联系却已经断了,宋珩之后去了国外,又去哪里知道他去的哪个学校?沉默中衍生出些尴尬来,辛宛摸了摸鼻子,刚要换个问题时,听见了宋珩的声音:“在西湾美院。”
辛宛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宋珩看向他:“怎么了?”
“啊,”辛宛干巴巴地笑,“没什么,就觉得我挺厉害的,还以为我高中成绩很差呢,肯定考不上那么好的学校。”
“没有,”宋珩轻声说,“你高中时候很聪明。”
其他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了,脑子里乱得很,有种莽撞的冲动怂恿他立马把真相告诉宋珩,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计后果,不管过往,然而拉扯之间到了影院,话也说不出口了。
人群中,宋珩问他:“想看什么?”
辛宛没有心思去选,只是随手指了个。
周遭都是爆米花的香味,他手里也拿了一小桶,空气好像都连带着粘稠起来,检票长队慢慢排了进去,进到放映厅时,辛宛才想起自己忘记看电影的名字了,只盼着不是什么恐怖电影,他怕鬼。
来得有些晚了,里面已经熄了灯,黑得很,辛宛由明亮入其中,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手胡乱地探寻,宋珩扣住了他的手,低声说:“跟着我。”
宋珩的手很热,干燥的,能感受到薄茧,辛宛在明暗中抓得更紧了些,跟着涌动的人群挤到了位置,好不容易坐下了,一时松了口气。
广告刚好放完,接入了正片,辛宛这才想起他连电影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低声问:“这是恐怖片吗?”
“不知道,”宋珩说,“应该不是。”
辛宛紧张地盯着屏幕,只等着冒出些血迹与鬼影的影子就拉着宋珩逃离,然而不是,荧幕上阳光浓浓,是校园青春电影,一群高中生坐在操场上聊天,电影名字浮现,白色的字——《荔枝不能是绿色的吗》。
莫名其妙的名字。
电影院中实在热,辛宛几乎要喘不过气,脱了外套和围巾。
电影是友情向,主角是两个被孤立的男高中生,是一个红绿色盲,另一个是被疑心有妄想症,两人发展出了奇异的友情,剧情就是如此,没什么波澜。
电影里说:“荔枝可以是绿色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
“但他们都说荔枝是红色的,说我是傻逼。”
“人多就是对的吗?之前人还说地球是锅盖样的,地球是宇宙中心,地球就是了吗?我说荔枝是绿色的,它就是绿色的,我们得做哥白尼,得做宇宙中心,荔枝是第一步。”
辛宛吃了好几颗爆米花,压低了声音:“你发现了没有?”
宋珩微微低下了头,以便听得清楚些:“嗯?”
“那个男生的名字叫‘李智’,跟‘荔枝’同音,”辛宛笑起来,“算小彩蛋吗?”
宋珩从桶里也拿了颗爆米花,说:“算。”
电影播放到后面,辛宛开始有些困顿,也不知道进展到了什么情节,屏幕忽然黑下来,黑漆漆的教室里,忽的电光闪了几下,亮光显眼,滋啦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