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
说完这句话,谢若望顿了顿,又道:“若是他反抗,便打断他的腿,和以前一样。”
没再多停留,他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看,只丢下一句指令便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
那些人朝着谢迟施了一礼,口中尊敬道:“得罪了,少主。”手中却熟练地纷纷拿出一条条细长的玄铁锁链,锁链上还铸着一列极为锋利的倒钩,一道道深可见骨的鞭痕落下,落雨般抽在谢迟的腿上。
腿上传来刺骨的痛,这是羽山特有的锁灵鞭,被鞭打之人纵有再高的修为,被这种锁灵鞭抽在身上,也会浑身灵力尽失,痛楚更是寻常刑具的百倍不止。
谢迟却没感觉到痛,他像是麻木了一样倒在地上,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这幅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早就残破扭曲不堪。
他觉得好疲惫,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殷禾站在雪地中,穿着她最爱的青色衣裙,雪花吹落在她的鬓角,好像在遥遥地冲着他笑。
“带我走吧,阿禾。”他喃喃着,眼中有些涣散地看着空中的虚影,“去哪儿都行。”
“求你了……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尖利的惊呼,像是一只纤细脆弱的蝶落在了他的身边。
沁宁扑身到谢迟身上,眼眶通红,瞪视着周围的人,她的声音愤恨极了:“你们要把他活生生打死吗?”
“谢迟。”她的眼泪大颗砸在谢迟的身上,忍住喉头的哽咽将他扶了起来,“你起来。”
被她扶起来的一瞬间,胸口处落下一柄断剑,在雪地中无声落下,沁宁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忍再看,滚烫的泪水砸进雪地里,溅出一个个细小的坑,一如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从来都以为,谢迟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纵使他的自尊被踩在脚下,纵使他的处境再艰难,他在她心中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的眼睛里永远都有着不服输的光,纵使被折了翅膀,压断他的背脊,她也从没见过那道光从谢迟的眼中熄灭过。
但是这次,那道光灭了。
那柄剑被他好好收在怀里,胸口处被断剑的缺口和剑刃划伤,纵使献血淋漓,也依然不愿意放手。
他将沁宁推开,全然不顾身后众人的神色,拖着一双断腿朝着那柄断剑爬去,身下的血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在雪地里显得极为刺眼。
沁宁看着他缓缓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爬到了那柄断剑旁,像是拿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风雪骤急,带来凛冽的寒意,吹得人心头发冷。
沁宁捂住颤抖的唇,看着雪地中那人的举动,像是风雪交加的夜里,孤苦伶仃的旅人寻得了一盏明灯。
他笑着,寒风吹动他的发丝,落雪覆盖了他的眉眼,一滴滴泪从他通红的眼角垂落,混合着脸颊上融化的雪水,苍白的唇亲吻了一下剑柄,玉白的指骨上褪了皮,露出模糊溃烂的血肉,他却不曾在意,只小心地将那剑收入怀中。
何至于此。
她擦去眼角的泪,将昏过去的谢迟抱在怀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谢迟的那天。
沁宁从小便是在羽山长大的,她第一次见到谢迟,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连羽山扫石阶的仆役穿得都比他更体面,但是他的神色间却从来都是睥睨高傲的,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场。
谢若望将他领了回来,从此,羽山就多了一位少主,她从小就知道,谢若望是要把她嫁给谢迟的。
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寡言又冷漠的少年,纵使他并不喜欢她,但是没关系,长大了以后,他们总会成为夫妻的。
她愿意等。
谢迟仿佛从小就是一个天才,他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成长着,无论谢若望交给他什么样的危险任务,他都会一声不吭地去做,只要能让他变强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去学。
从晨昏到日落,羽山的人都能看到他练剑的身影,他渴望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有一次,谢若望又要他去降伏一种妖兽,名为焚寂,她早就听说那是从上古时代便存在的一种妖兽,十分危险。
她不放心,偷偷地跟在他身后下了山,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她便被焚寂盯上了,她害怕极了,整个人抖如筛糠。
谢迟就像那些话本子里从天而降的英雄,却在救下她之后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只是有些诧异地皱了下眉。
她不甘心地问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
她自认美貌,身份高贵,自小便十分讨人喜欢,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迟总是那么排斥自己。
直到有一日,谢迟孤身一人下了山,这一走,便是数十年。
谢若望大发雷霆,她头一次见到谢若望这么生气,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睛里压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羽山数次派人寻找,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他的踪迹。
云洲的岁月过得很慢,再次见到谢迟,她几乎要不认识这个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