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比殷禾还要小两岁,性情天真可爱,像只小鸟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殷禾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她一早便想好了,也跟殷传喜通过气,待芳草再长两岁,便为她寻一门亲事,再给她置些良田家宅做嫁妆,也不枉她自小陪伴长大的情谊。
被山匪囚在寨子里的那天,殷禾一点都不担心,她知道泛雪很快就会找过来,事实确实是这样。
泛雪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他持剑而立,白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诡谲的剑意和杀意铺天盖地而来,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
那是殷禾第一次看到泛雪杀人。
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泛雪手中剑快得像一道虚影,还未靠近便已经被凌厉的剑气震伤,两侧的人想要一拥而上,他随手甩出一道剑花,便像是最烈的毒药,见血封喉。
泛雪的白袍上被血色染得腥红点点,他毫不在意地一甩剑上的血滴,抬起一双因为杀戮变得快意而疯狂的眼,单手持剑,闲庭信步般走在一地尸山血海中。
山匪渐渐地不敢再靠近了,没有人会想去送死。
他的发带在缠斗中不知何时散了下来,一头乌发如同倾泻而下的流水泛着黑亮润泽的光,发越黑,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一点红唇微微弯起,犹如山间的精魅。
殷禾的心突突直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泛雪,陌生得令她心惊。
剩下的山匪显然也注意到眼前这个杀人如切菜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了,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一拥而上。
反正如何都是死,不如背水一战。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泛雪,自然没有注意到自身侧而来的攻击,只看到被围住的泛雪一剑破开了人群,他指节轻叩剑身,凭空凝出一道力。
芳草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被提到她的身侧,山匪的刀一瞬间便划破了她的喉咙,那些温热的血溅了她满头满脸。
这座山像是被血洗透了,殷禾僵立在一地尸首中,她用手摸了下脸上的血,看了眼地上几乎只剩层皮连着脖子的芳草,慢慢地俯下身呕了出来。
渐渐地,周围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殷禾靠在树上,看见泛雪持剑而来,面上还带着和往常一样明媚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就像是被杀气染透了,显得不伦不类。
他随手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眉眼间是压抑不住跃动的疯狂,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殷禾的面颊,含笑道:“怎么了?”
好恶心……好恶心……
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为什么要让芳草理所当然地替她去死?
她到底嫁给的是什么样的人……
殷禾没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哇地一口吐在了泛雪的身上。
泛雪指尖一僵,脸上的的快意荡然无存,只余一双黑黢黢的眼望着殷禾,再不复往日的明媚模样。
……
殷禾脸上的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下来,她闭了闭眼,芳草死之前的模样像挥之不去一样盘踞在她的脑海中。
从那日之后,她再没和泛雪说过一句话,无论泛雪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想逃开。
身后的发丝被人轻轻撩起,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没有听到回答,殷禾声音沙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帮她擦拭发尾的手一停:“没有为什么,只是需要而已。”
泛雪又笑了笑,轻声安抚道:“你要是喜欢,再买一个丫头就是了。”
殷禾转过身,挥开了泛雪为她擦拭发稍的手,视线定格在他的脸上。
少年一身白衣立于屋内,依旧眉目如画,眼角眉梢都带着往日殷禾最爱的明媚笑意。
好一个风流意气,灼灼其华的少年郎。
披着这幅皮囊的下面,难不成是个恶鬼?
殷禾几乎想扑上去把他这幅假面扯烂:“在你眼里,人命就是如此轻贱的东西吗?”
“那我呢,若是有一天,我也只是需要,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出去挡刀吗?”
泛雪双手压在殷禾肩上,语气是刻意放柔的低缓:“不会,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他微微倾身,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想要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去亲吻殷禾,言语间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你应该知道,你是最特别的那个。”他低头啄吻了一下殷禾的唇瓣,一边吻,一边在唇齿呢喃间低声诱哄:“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嗯?”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唇瓣,脸颊,耳尖,甚至替她吮去了脸上那些将落未落的雨珠,柔情地像他们之间从无芥蒂。
以往也是这样,殷禾总会为他一副天生的好皮囊神魂颠倒,他永远知道该怎么样让殷禾心软,知道自己该怎么笑最能打动她的心。
他垂下睫毛遮住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早知道,就该早点解决那个婢女。
该更不动声色的,该更加小心些的。
他真的不懂,为何殷禾总是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费神,她明明应该只看着他,只在乎他。
这次也一样吧,他一直都知道殷禾最喜欢的便是他的脸,只要他服个软,用这幅欺世骗人的面孔去让她心软,她还是会永远待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