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淮从钱袋中掏出一张银票,出手极为阔绰,温和道:“自然。”
“等姑娘置办好令尊的丧事,便来陈府寻我就好。”
殷禾接过银票,袖角擦拭微红的眼眶:“多谢公子体恤,只是,公子如此信我,万一我拿着银票一走了之,公子岂不是人财两失?”
“你不会的。”陈清淮黑白分明的眼珠温柔地凝视着殷禾。
那目光明明看起来是温柔含蓄的,却让殷禾感到无端的不适。
殷禾笑了笑,没再多说,周围的人群散去。
殷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谢迟拖到一旁的牛车里,少年的身躯看起来清瘦,实际抬起来却沉得殷禾想骂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殷禾驾着牛车将草席下的谢迟拉出了镇外。
刚一出镇子,谢迟便从牛车里坐了起来,看着前方驾着牛车悠悠哉哉的殷禾气不打一处来。
“喂。”
殷禾正想着方才陈清淮的事情,完全没有听到谢迟的声音。
直到牛车被一股力量强硬地停下。
殷禾有些茫然地看着坐在牛车里的谢迟,突然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停不下来,直到捂着肚子笑得就差满地打滚。
“噗哈哈哈……你……哈哈……”
她笑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此刻正是落日时分,在夕阳的余晖下,本应该出尘绝艳的羽山少主头发如同鸡窝一般,发间还插着几根牛车里铺就的稻草。
往日里总是白皙精致的脸上沾上了一团团乌黑的灰痕,穿着粗布麻衣,乍一眼望去犹如街边上随处可见的小乞丐。
谢迟气得不轻,瞪视着殷禾,眼睛夕阳下亮得惊人。
殷禾丝毫不觉,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余晖暖融融地洒下,晚霞映红天际。
谢迟站在霞光中,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扬起,明亮的眼眸中完整得倒印出殷禾的影子。
很久都没有散去。
第08章
白日里在街上演了场大戏,两人怕周围人认出,也不便再住在客栈,只好在城外寻了间破庙休息。
殷禾寻了些干木枝生了火,破庙里终于有了些亮光,她拿着木棍拨弄着柴堆间的木炭,有些百无聊赖。
谢迟从庙外进来的时候,殷禾被暖融融的火光烘烤地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长靴叩击地板的声音,殷禾迷蒙地睁开眼。
面前的人不知去哪里洗净了身上的污渍,身上的衣袍也换过了,俨然又是一副仙姿玉彻的模样。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睡的着,就这么胸有成竹?”谢迟瞥了殷禾一眼,在她对面坐下。
“不然还能怎么办,缩在角落里哭吗?”殷禾耸耸肩,反问道。
谢迟纤长的睫羽垂下,在白皙的皮肤下映出一道阴影,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扬唇笑了笑:“倒也不是不行。”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从来不想那么多。”
破庙的屋顶年久失修,月光自破了的窟窿里洒下,殷禾抬头望着天上,声音犹如梦呓:“今天……是圆月啊 。”
谢迟顺着殷禾的视线望去,不以为意道:“凡界不是昨日刚过中秋,自然是圆月,你……”
话还没说完,殷禾就起身朝外面走去,谢迟在她身后喊道:“你去哪儿?”
殷禾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谢迟察觉异常,一只手放在殷禾的肩膀上时,殷禾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地一掌朝谢迟的胸口拍来。
谢迟侧身一避,殷禾一击未中,便不再动作,收手继续朝前走。
谢迟见状不对立刻封了殷禾周身几处穴位,面前人终于安分下来。
这才发现殷禾眼神空洞,神色间仿佛被人摄去了心魂,犹如呆立的木偶。
*
外面打更的已敲了两回钟,陈清淮披衣下榻朝屋外走去。
腰间忽然被一双白嫩的藕臂缠住,身后传来娇媚的低唤,带着一丝不满:“夫君要去何处?”
陈清淮回头,轻柔地将女子垂落的衣衫拢住,温柔道:“出去走走。”
说罢,他将缠在腰间的手扯下,唇畔依然带着温和如水的微笑,随即便缓步迈出门槛,在门外站定,黑白分明的眼似在柔情似水地看着那名女子,又似乎只是空洞地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不要跟来。”
一路穿过庭院,府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陈清淮吩咐看门的小厮打开府门。
门外站着一名眼神空洞的少女,正是殷禾。
陈清淮将殷禾引进府内,带着她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别致的院内。
推开门,一阵淡香扑面而来,是一间布置雅致的女子闺房。
陈清淮望着殷禾的眼睛,缓缓地,如同蛊惑一般道:“现在,你是我的妾室,我们非常相爱,你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
话毕,陈清淮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殷禾的眼突然闭上,再睁开眼时,看到陈清淮的脸,殷禾有些恍惚道:“陈郎?”
她望着即将破晓的天光,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清淮温和道:“不去哪儿,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殷禾脸上泛起一层薄雾似的红晕,柔柔地望着陈清淮:“陈郎心疼我。”
陈清淮靠近一步,倾身想要抱住殷禾。
突然间,房梁上传来“咔哒”一声,陈清淮手中的动作顿住,示意小厮上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