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小叔父便知,昨夜必十分顺利。”荀攸正坐答道。
荀柔一笑,见霜粉化尽,指向壶道,“公达来替我丢进水中。”
“唯。”荀攸仍旧不问,双手提起壶耳,起身走向水边。
荀柔坐着转动僵硬的颈椎,耳边都是骨头嘎嘣嘎嘣的抗议。
噗通一声。
他不由望过去。
铜壶已不见,湖中圈圈涟漪扩开,又渐渐恢复平静。
的确顺利。
三国三家诸侯。
孙氏勇猛,但所求不过名利。
刘玄德有仁心,有野心,却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可以大义困之。
唯有曹操……
曹孟德。
魏武帝。
破坏、颠覆、开创……论起来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没有界限,没有约束,不困于常规。
这样的人若能合作,自然两利,可若是做了敌人……
城门口的布置,不过是防御。
他没告诉任何人,也不涉及任何安排,若是昨晚不能说服曹操,他会亲手将之送走。
幸好,他并没看错人。
“昨夜谈话,过后我再与公达细说。”
好久没碰到警戒了,这一晚,他对透露未来的界限试探了清楚,等下回再说,肯定更流畅。
荀柔按住食案,提了提劲,发现自己双腿居然盘定型了,只好先上手掰开,再扶着荀攸的手起身。
“嘶”
脚底沾地,延迟的酸软瞬间通过神经传导,直袭中枢,方才还高妙神秘的荀太尉,顿时脸上风云变幻,五彩纷呈。
“小叔父先安心休息,余事交于攸罢。”荀攸扶他坐下,唤侍从抬来步辇。
到这地步,荀柔没好意思再逞强。
仲景兄跟随中军,但随行中也有医工。
一番针砭推拿施为,未等治疗结束,熬夜一晚的荀柔已倦极而眠。
侍从却来禀告,曹操欲往拜祭袁绍,请太尉为向导。
荀攸放下手中竹简,就侍从眼巴巴望着他,等候指示。
“袁显奕来否?”
依时辰,此时文书应当已开始处理今日事务。
侍从愣了一愣。
“请袁二郎为向导同去陪祭。”荀攸正色道,“曹公祭祀袁绍,是为私交,然袁本初毕竟只是逆臣。”
侍从带着满腹疑问领命而去。
荀攸继续埋头昨日积攒的事务。
小叔父自然去不成,小叔父既去不成,那是他,或是其他陪同,便无甚分别,况且,待曹操见到袁绍坟茔上高垒的封土,当无话说。
袁绍一介逆贼,葬以诸侯之礼,更要如何。
反之,曹操大军至此,粮草用度才是大问题。
荀攸神色沉静的呼了口气,再提起笔。
他其实不耐烦这些细务,怎奈眼下人手着实不够。
精干的文吏,被担心侄女的荀柔全选去陪着荀凤卿北上,余者平日还够用,眼下却又一多半随在军中。
太尉本人若醒着,倒是愿意分担一二,然而……还是罢了。
“多取两枚算盘,摆在堂上。”荀攸将向榻上望了一眼,一把揽起竹简起身。
别事还罢,在处理庶务上,他实在很佩服荀文若的耐心。
【《九州英雄志》:太尉荀柔与司徒曹操尝共座,柔谓操曰:攻略城池,扫荡贼寇,安邦定国,我不如君;然立庙堂,览昔鉴今,为政抚民,惩前毖后,延长国祚,君不如我。操惭,徐乃称是。】
第283章 一时胜负
“啪!”
一声脆响,一枚黑棋拍在棋盘上。
棋盘上,白子势力已显弱,这一招黑棋又断得恰好,将白棋分作两边围住。
荀柔拈子左右看看,发现白棋已无生机,再抬头,与他榻上对坐,绛衣幅巾的郭嘉洋洋得意。
他执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中央,投子认输。
“连输了三局,含光棋力竟还不如从前。”郭嘉嘲笑道。
“嗯。”荀柔平静点头这时候但凡露出一点沮丧,都是助长敌人气焰。
他往几上一靠,“若非如此,我当与公达分担公务,而非闲得同奉孝下棋。”
熬了夜,脑袋一直晕乎,他须得缓几天。
郭嘉随他看向中堂有屏风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嘲笑人,“你们一个太尉,一个御史中丞,若整日同胥吏一般案牍劳形,埋首庶务,可要让天下人耻笑。”
“若非孟德兄忽至,怎至于此?”
若说人数,也还好,曹操带来一万二千人,刚够得上人山人海的标准,可急行军并没带多少粮草,他又不能不支援。
幸好张郃高览等人已将馆陶兵马带来,随军文吏也带来一些,大大缓解了邺县的行政压力。
但曹操在这里赖着不走,每天和他帐下将军厮混就算了,他也不怕叛变,但还要他负责吃喝就太过分了。
家里也很艰难好嘛。
“天气越见寒冷,你们还要在冀州待多久?不怕兖州、徐州生出叛乱!”荀柔拿着棋子敲击棋盘道。
“谁让太尉粮草充沛?”郭嘉笑道,“兖州连年虫灾,士兵既饥饿难耐,如今吃得一口饭,恨不得随太尉而去,哪愿意回兖州。”
“胡说,我可听说曹孟德在兖州行屯田之策,兖州百姓也许受了灾忍饥挨饿,官仓岂会空虚?”荀柔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