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40章
    荀悦单衣半敞,头束纶巾,仪态风流在院中相迎,“稀客。”
    “大兄好悠哉。”荀柔进得院中,见院内榆槐枝叶相交,树荫落在廊下,草席铺地,散落着几卷竹简,一把蒲扇,半碗雪白冰酪。
    荀柔踟蹰,此情此景,让他话到嘴边又吞回去。
    荀悦一笑,唤侍童端来水饮待客,引他堂中就坐,语气轻松,“可是郑公欲辞太学祭酒,荐我继之?”
    荀柔愣了一愣,当即反应过来,以郑玄性情,的确会周到的先同当事人通气,他嗫嚅着,“兄长愿意否?”
    太学之首,为博士祭酒,属九卿太常之下,秩六百石,清贵的要职,太学祭酒是公认的大儒,参赞政务,天子垂询,直擢三公都有先例。
    可那是从前。
    “端看太尉是否嫌弃。”荀悦含笑,执起蒲扇轻摇。
    同样唤他“太尉”,大兄的语气间,却比文若阿兄多一分玩笑之意。
    “岂敢!”荀柔立即道,说完抿了抿唇,“有一事……为官需案牍劳形,奔忙庶务,不利学问,故太学之博士、祭酒,还需心无旁骛,方能时时精进……”
    郑玄大概给兄长提过,但……这毕竟是他提出的要求,哪怕难为人,他也该当面同兄长说明。
    “如此,我这太学祭酒,可还能领一份俸禄?”荀悦毫无难色,摇着蒲扇玩笑道。
    “这是应当。”荀柔连忙点头。
    “如此足矣,”荀悦温言,“自本朝以来,太学时弊渐起,外戚高官子弟以此为进身之阶,而阻寒士求学之路,岂是太学初衷?自当守清节,静心学问。”
    “嗯……”
    “太尉有何指教,尽请明言。”
    到底是要说的,荀柔给自己厚厚砌了一层脸皮,这才开口。
    当初请郑玄先生接手,是因为董卓进京,故而他期待的只是这群太学生,不要被人挑拨到董卓面前冒头,同时能为典籍文化留存尽一分力。
    毕竟,虽有些官二代滥竽充数,太学毕竟是天下文宗,最优秀的读书人聚集之处,一时少年意气丢失性命,未免令人惋惜。
    但若只以学校论,他看太学老不顺眼了即使郑大儒接手过后,太学经过整顿,开除了一些学生,风气已经比先前好上许多,但太学制度本身,就存在很多问题。
    首先是开设科目,博士十四,教授《诗》《书》《礼》《易》《春秋》《论语》……全是不务实的文科,别说天文、军事、法律,哪怕是君子六艺呢?
    考试更让他吐槽抽取书中条目为题,以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不依先师,皆以为非。废话多可以得“上第”,记性好背书狂就被评为“高说”,胆敢不依照老师想法,自由发挥,就得零分。
    后世普通大学本科毕业,都至少一篇论文,表达观点,不说多言论自由,连八股文都不如。
    然后学制,可以无限留级。当年考不过,下一年再考,下一年考不过,再下一年,何时考过,何时毕业,脸皮厚点,完全可以公费混日子,混完一辈子。
    最绝的是招生,官员子弟,举孝廉考试不第者,天才少年儿童,以及郡县推送的五十以上,七十以下的耆儒简直神一样的生源。
    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一大半关系户,三分之一老人家,至于天才儿童,那不属于常例,只偶尔出现。
    吃枣药丸。
    “太学开立,以为国培养人才,国朝所需,岂只儒生,天文、地理、数术、农家、医家、兵法、律令……凡国之需,俱当开科,以免人才不足。”
    要培养实用人才。
    荀悦眼睫一瞬点头,“好。”
    “策试当严,去岁时局动荡,未尝岁考,今岁当试,查考非只诵圣,当有所识,若只读章句,不知臧否,何以为用?考察学生,当以务实,再有三年不通者,则当黜落,不能枉费国家钱粮。”
    要有开除制度,考试要考察学生实际能力。
    “唔……”荀悦垂眸思索片刻,含笑点头,“策试确实需要增改,策试与改制增科,俱是大事,我与诸君商议过后,再俱表与你如何?”
    “当然,不用着急。”荀柔被兄长笑得,差点严肃不下去,“再有太学养士,是为教化天下,并非只为几千学生,五十已至老境,实在……实在也不必求学奔波。”
    不提五十岁思维记忆学习能力下降,就累倒半路,算谁的?
    荀悦这回有些犹豫,“那如今诸生之中年高者……”
    “已入学者,若策试通过,便如此吧,”也不能无缘无故将人赶出学校啊,荀柔叹了口气,“只是日后,以三十为期,逾者不再取就是。”
    “明白。”荀悦点点头,再次摇起扇子,“太尉可还有指教。”
    荀柔摇摇头,“让大兄辛苦了。”
    对标清北,太学自然还差,但能做到这些,已经可以了。
    “含光还有话,不妨直说。”荀悦微笑,循循善诱。
    一恍然间,荀柔仿佛回到当初年少,在颍川时,每次读书,兄长也总是这般,神色温和,耐心引他说出所有想法。
    “……这个,其实太学生中,不乏才高聪慧者,博士之中,亦不乏学识广博者,除修缮旧典之外,或可深研诸般学问,不拘经学、律法,或观天象,或助稼穑,但有胜于古人,而有利于国家者,还请兄长不吝鼓励提拔。”荀柔期待的看向兄长,“若能成定例,便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