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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抱歉,”襄楷一笑,退后远离水岸,“我不该吓小公子,一个玩笑而已。”
    真的只是玩笑吗?
    荀柔觉得,自己对情绪感知挺准的。
    “再吃点糖吧。”
    襄楷一笑,将九节杖往臂弯一揽,空出手取剩下的糖糕,从袖中掏出一卷白色绢帛,放在荀柔手中,“公子的故事很动人糖也很好吃,此物就作为谢礼,赠与公子吧。”
    嗯?难道金手指来了?
    荀柔心跳一下子澎湃了是九阳神功能还是九阴真经,要是易筋经他也不挑,勉勉强强。
    “家师于吉于曲洋泉水上得《太平清领要经》百七十卷,其中外篇一百传于民间,中卷六十七篇,为符咒之术,能治病除厄,我已传于弟子冀州张角……”
    等等……谁?
    “上卷三篇为观气之术,仰观俯察,可知前后五百年之天下大势,将人间山川草木、风雷水火皆收为用,逆天改命,匡扶天下。家师言非吾所能学,让我交与有缘之人,公子璇玑入命,天授之才,见到公子第一眼,我便知道,公子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
    荀柔手一抖,帛书掉了,被襄楷半道接住,“小公子还请小心。”
    不用观气,他也能预知五百年,他还能背年代表呢。
    太平道这么早就出现了?张角居然和于吉梦幻联动?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你…你找错人了。”荀柔小嗓子都颤了。
    “如今天下疾苦,公子既为族中小侄担忧,岂不闻,天下之大,尚有父母生子不举……哎,如今风移事异,人伦罔绝,正是崩乱之兆…不过公子有仁爱之心,当能回天转日,还九州安宁。”
    一开始,荀柔并没听明白生子不举是什么意思,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
    “咯、噔。”他清晰的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敲击了一下,而这一下,也敲在他的心坎上。
    “先帝时,就有荧惑犯帝星,白虎行中天,如今更有青蛇现帝座,大风折亭木,河东地裂,”襄楷道,“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以星相告之;若不能改,则出怪异警惧之;犹不能悟,则亡败至矣。今天下灾异连年,民生日苦,天子犹然不悟,枉兴刑狱,党锢善类,亲佞而远贤,大汉危矣。”
    “道长所言生子不举”后面神神叨叨的话,荀柔根本没听。
    “小民无知且无德,不愿养儿耗占粮食,汝南地处中国,近于京畿,犹有此等恶俗,实教化不行,而民风残恶。”
    毛骨悚然,胆寒发竖。
    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是小民无知无德、是民风残恶吗?
    汝颍并称,两郡相邻,具在豫州,是天下富饶之地,出名士,重教化,常与颍川相较,却出现这样的事。
    这也算名士之乡吗?这天下其他地方又是什么样子?
    是地狱吗?难道是地狱吗?
    襄楷将帛书递出,“习此书后,公子当代天宣化,救世济民,勿生贪念,若凭此为恶,当得报应,公子切记”
    “小叔父?”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如磬,十分动听。
    荀柔连忙转头。
    只见一人低头拨开低垂的花枝,从林中转出。
    青衫广袖,佩玉无暇,眉目清润,头戴玄冠,冠上应时的插着一截青绿柳枝,衬着桃花如雨纷飞的背景,宛如画中之人。
    正是荀攸,荀公达。
    “小叔父为何独立水边?”斯人眼眸一点如漆,幽邃中透着关切。
    独立?
    荀柔在转回头去,方才站在他身前的人,已全然不见踪影。
    “方才此处还有人?”荀攸走到他身旁,眉头因担忧微蹙。
    “……刚才跟着丘令见过面的方士,名叫襄楷,来这里找我,”荀柔犹豫了一瞬,实话直说,“拉着我说话,还说…天下要不好了,公达一来,他就不见了。”
    荀攸眉头蹙了蹙,缓缓蹲下来,与荀柔平视,轻声问,“那方士可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如今许多地方百姓贫困,生子不举,是崩乱的先兆。”荀柔说不出刚才听到时,心底如何惶恐,“连汝南都有这样的事发生。”
    大概这一刻,他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东汉真的病入膏肓。
    不是那种形而上的哲学评论,不是看过几篇文献的随意指点,一个社会、一个世界,出现至此之恶相,它的灭亡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方士所说,大抵是汝南新息县旧事,”荀攸声音温温凉凉,不徐不疾,亦同望来的目光,如凉月清流,“先帝之时,本郡贾伟节为新息长,见当地百姓穷困,有生子不举的恶俗,便严令禁止,将之与杀人并罪,数年之间,养子者千数,百姓教子女:贾父所长。生男名贾子,生女名贾女。贾君以此名举于世,天下称之。”
    但……但是……百姓绝然不是因为灭绝人性,才生子不举的啊。
    那是自己都生存艰难,活不下去,百般无奈不得已。
    荀柔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口。
    一声轻叹。
    温热的手心盖下来,覆在他的前额。
    眼前一暗,却又有淡淡的暖意,从荀攸的掌心传递过来。
    和往常族兄伯父们一样温暖抚摸,似乎又有点说不出的不同,让心情很静很静。
    荀柔抬头,荀攸在他面前蹲下来,神色仍然平和幽深,仿佛有些了然,又有些怜惜,他没有说什么,却又像是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