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兵权分化多年,长平军早就不是定远伯在时的光景,澧京三营八卫,更不是朔西突骑的对手。
东拼西凑地调兵去攻打朔西,根本不现实,但这么大的威胁摆在边疆,不除也不行。
议到最后,他们把算盘打到了瓦丹头上。
方未艾又问道:“吉日楞尚未离京,裴党可是想重启与瓦丹的和谈?”
“正是。”一提此事,祝东旭忍不住愤慨,“我万万没想到,朝中竟有半数臣子支持与瓦丹结盟,联手剿灭朔西……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兄弟阋于墙,尚外御其侮,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人竟然不明白!”
瓦丹之所以肯低头投降,就是因为有朔西这道锐不可当的边墙。一旦朔西突骑分崩离析,谁能保证瓦丹不会长驱直入?
朝中那些鼠目寸光之辈,竟还幸灾乐祸地说——“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即可,卫临风骁勇善战又如何,断了他的军粮补给,他就只能割自己的肉养兵了!”
祝东旭越想越心寒,不禁长叹:“裴党猖獗,东宫势微,朔西又被逼到这般田地……这是大烨的国难啊!”
方未艾低声说:“祝大人切莫悲观,我知道还有人能够扶大厦之将倾。”
祝东旭正一筹莫展,忙问:“当真?”
方未艾郑重点头:“您若是信得过我,就随我去一趟望贤茶楼吧。”
在澧京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大烨与瓦丹的和谈被政事堂加急提上了日程,不过双方的谈判地位,已不同往日了。
使团遇刺的命案没个交待,吉日楞始终冷着脸,鸿胪寺的官员请他赴宴时,还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讨好。几轮谈下来,大烨一再让步,不止免了瓦丹的赔款,还要反过来向他们允诺好处。
“简直荒谬!”季耀文肺都快气炸了,下值后被同窗约出来小聚,骂骂咧咧一顿诉苦,“政事堂那帮高官个个怂蛋,吉日楞现在都敢拿鼻孔看人,和谈和谈,谈他个仙人板板!张口闭口拿朔西说事,什么狗屁谋反,澜弟要是谋反,我倒立把整个鸿胪寺吃了!”
“怎么说呢……”颜庭誉轻咳一声,“澜弟看起来浓眉大眼,私下里确实在谋反。”
“崇如!”季耀文难以置信地瞪眼,“怎么你也——”
颜庭誉坦然颔首:“我也在谋反。”
靠着窗的庞郁面无表情:“我也。”
季耀文噎了半晌,惊恐地看着两个反贼:“等一下?”
“还有苏泽延。”颜庭誉微笑地看向他,“他带头谋的反。”
季耀文手里的筷子啪嗒掉了。
他盯着两人来回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这不是个玩笑。
合着芝兰台是个反贼窝,就他一个是良民?!
他紧张地咽着唾沫:“照这个情况来看,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合群……”
“现在合群也不迟。”颜庭誉的笑容逐渐狡诈,“平章,我们的贼船很大。”
庞郁在旁微微皱眉,总感觉她笑得像个在抖麻袋的人贩子。
他忍不住打断:“你说点实际的。”
颜庭誉补充道:“大到能给你整个鸿胪寺。”
“噢。”季耀文哆哆嗦嗦地拾起筷子,“那你整一个吧。”
庞郁:“……”
他狠狠闭了下眼,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操这心。
*
两国和谈进行的同时,午门外贴出了一张告示,称皇城营活捉了几名逆贼同党,将于五日后凌迟示众。
消息传进后宫,赵松玄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垂眼盯着手中的玉兔簪子,轻声说:“母妃,我不想再等了。”
自从江添玉出事后,他几日都没合眼,江贵妃看着他眼中的血丝,难过又心疼:“你既决定好了,就去做吧。”
五日后,狱卒将被捕的卫府老兵们从狱中拖了出来,铐上枷锁,押往午门外的刑场。
行刑之前还要游街示众,这些老兵头发花白,负了伤又受了刑,走得很慢。他们神情平和,不像穷凶极恶的反贼,倒像是寻常人家上了年纪的长辈。
道旁的百姓都沉默着,目送他们走上康衢大街,往常热闹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只回荡着锁链刮擦地面的声响。
百姓之中,有人鼓起勇气,提着酒坛上前,向官兵求情:“官爷,可否让小人给他们喂些送行酒?”
官兵瞥了一眼,不耐烦地驱赶:“走开走开,这可是谋逆犯上的重犯,你不要脑袋了?”
那人摸出碎银,凑近了些陪笑道:“虽是重犯,但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那官兵看到银子才缓了神色,正要去接时,那送酒人神情一厉,抡起酒坛往他头上狠狠一砸。
这一声犹如信号,百姓前方有十余人同时抽刀,飞扑上来,几下踹开押送的官兵,飞快地劈开了老兵们身上的枷锁。
百姓都骚乱地往后奔逃,官兵大声疾呼:“有人劫囚!”
老兵们错愕不已,全然不知是谁来营救,还没搞清楚状况,街巷周围忽然冒出了大批皇城营官兵。
徐伯心道不好,推开来救自己的人:“快走,他们有埋伏!”
但已经太迟了,刑场附近的武卫迅速赶来,与皇城营前后包抄,堵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程焕打量着他们,笑道:“卫家果然在京中留有后手。不过就凭这么点人,你们也想劫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