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东西!”明安帝抄起手边的灯盏砸了过去,“无凭无证,扒他的衣裳就是侮辱功臣之后,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朕再给你一日,再查不出名堂,你这统领也别做了!”
程焕不敢躲,被灯盏砸破了额头,也只能咬牙跪地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崇文殿外不远处,娴贵妃停了脚步,看着程焕捂着流血的额头,龇牙咧嘴地从殿中出来。
她身后的宫女有些担忧,劝道:“娘娘,圣上似乎正在气头上,要不您晚一些再去……”
娴贵妃极轻地一笑,拿过了宫女手中的食盒:“无妨。”
在气头上才好呢。
*
东宫一隅的水亭中,微风拂过,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亭中方桌上,摆着个雕工稚拙的木质棋盘,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玲珑剔透,交相辉映。
赵元舜捻着白棋,却迟迟不落,只盯着那棋盘出神。
坐在对面的赵松玄看着他,问:“殿下有心事?”
赵元舜眼睫微动,道:“二哥不是都知道吗。”
赵松玄轻叹道:“我以为殿下择定了太子妃的人选,便是认了命,放下了。”
“认命?”赵元舜苦笑一声,“还有别的选择吗?这天赐命定的姻缘,逃不过,就只能认。”
他垂下眼,盯着手中白棋,疲倦地喃喃:“但我放不下。”
“世事难两全。”赵松玄道,“殿下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学会割舍。”
赵元舜闭了下眼,缓缓叹了口气:“若我说,我从来都不想坐这个位置呢?”
赵松玄没有回答。
水亭外是平静无波的湖面,偶有风来,也吹不起几丝涟漪。赵元舜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远处忽有内侍疾行而来。
那人面色焦急,在接近水亭时,却被东宫侍卫拦住了。
赵松玄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忽然一凝,认出那是自己的人。
“二殿下,二殿下!”那内侍越不过东宫侍卫,只能隔着段距离拼命地喊。
“出事了!贵妃娘娘急着找您……江姑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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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殿中,熏香已经燃尽了,福公公走到香炉边,又填上了新的香丸。
娴贵妃搁下了药盏,服侍着明安帝躺回榻上,将空了的碗碟和汤勺都收回食盒里,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外面有些骚动。
一个内侍慌里慌张地跑来,又不敢大声通传,只能在门口频繁地探头。
福公公瞥见他,皱着眉走过去,低声斥责道:“猴急什么?圣上才刚歇下,天大的事都押后了再说!”
内侍有些为难,压着声道:“是、是太子殿下求见,小的们拦不住啊!”
说话间,殿外的动静更大了些,赵元舜怒斥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都让开!孤要见父皇,谁也不许拦!”
福公公心头一跳,回头瞟去,果然见龙榻上的明安帝睁开了眼,面色不虞地坐起了身:“让他进来。”
娴贵妃在旁看着,提着食盒轻声道:“圣上,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明安帝没有拦她,娴贵妃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在穿过寝殿门时,看见了大步闯进来的赵元舜。
向来温和乖顺的太子,此刻却眼眶通红,形容狼狈,疾行间连冠带都散开了,跟在后面的宫人拦都拦不住。
娴贵妃稍稍避让,听见身后殿门砰地一声响,紧接着是赵元舜颤抖的声音。
“父皇,您为什么要对阿玉下手?”
寝殿内,明安帝披着龙袍坐在榻上,皱眉盯着赵元舜:“你在说什么?”
“您要儿臣如何,儿臣都已照做了!”赵元舜泣声质问道,“为何不能放过阿玉,为何还要置她于死地?!”
“你清醒些!”明安帝的目光冷了下来,“就为了一个女子,你来向朕兴师问罪?”
赵元舜眼中有泪,哽咽道:“父皇,您杀她就与杀我无异。”
“朕看你是昏了头!”明安帝一掌拍在龙榻上,“一个卑贱哑女,也值得你闯进殿来,这般与朕胡闹?你可记得她是……”
“她是江家人,”赵元舜泣不成声,“她是定远伯的义女,所以让您如此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是吗?”
明安帝猛然站起身来,脸色变了:“你说什……”
“您还不肯收手吗?”赵元舜红着眼眶,“当年睿王战死,睿王妃撞棺殉夫,我母后为此积郁成疾,诞下我便撒手人寰,这些还不够吗?定远伯已经死了!湍城数万亡灵为他陪了葬,您坐着这鲜血淋漓的龙椅,心里就没有丝毫的愧怍与痛意吗!”
“住口!”明安帝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衣领,“谁告诉你的……谁!”
龙袍滑落到地上,他的面孔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赵元舜看着他陌生的模样,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都是真的。
他贵为九五之尊的父亲,就是个杀亲杀友、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小人。
明安帝被他脸上的讽笑刺痛了,突然声嘶力竭起来:“你是太子,是朕的儿子,你怎敢胡言乱语忤逆犯上!朕随时可以废了你,朕……”
“您不如直接杀了我!”赵元舜如癫如狂地大笑起来,“反正我这个太子,也早晚会威胁到您的帝位,不是吗?”
“疯了,疯了……”明安帝气得浑身战栗,大声道,“来人,将太子拿下,关回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出来疯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