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澜深吸一口气,心肺之间好似有道陈年旧伤,乍一下被人豁开,经年累月积攒的痛楚都翻腾了起来。
“阿鸣,松手!”祝予怀看到卫听澜左手指尖的伤口慢慢渗出了血珠,急得去拉易鸣,“有什么话先放开人再说,听话,别闹了!”
易鸣看到那血迹,手上下意识松了几分力,但仍有些不甘心地低声警告:“你记着,公子心软,我可不会。你若胆敢伤他分毫,我必十倍、百倍奉还给你!”
卫听澜咳了几下,哑声道:“……好。”
易鸣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卫听澜忍着背上的隐痛,撑着地慢慢直起身。
“方才是我太莽撞,多有冒犯,九隅兄……见谅。”
“先别说这些了。”祝予怀扶着他起来,又从袖中取出块帕子,包住他出血的指尖,“这帕子是干净的,把血止了再说。阿鸣,你去取伤药来。”
易鸣谨慎地睨了卫听澜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屋里书撒了满地,狼藉一片。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祝予怀叹了口气,低头小心地给卫听澜包扎伤口。
院子里高邈和德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四下寂静一片,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卫听澜心乱如麻,看着祝予怀低垂微蹙的眉睫,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不起。”
祝予怀摇摇头:“阿鸣性子太急,我回头好好说说他。都是误会,不怪你。”
“不是为了这个。”卫听澜心中酸涩,“你如今这样,是我的错。”
“你怎么……”祝予怀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哭笑不得,“我虽体弱,也不至于被人碰一下就受伤。阿鸣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卫听澜沙哑道:“你不明白。是我害了你……”
“好了!哪有这么夸张。”祝予怀把他按回坐椅上,“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卫听澜望着他毫无芥蒂的笑颜,心口仿佛被刀刃剜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了……也好。
祝予怀看着他,觉得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惹人怜爱,又十分好笑,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哄一哄。
如果有个弟弟,大约也是这个样子吧?
祝予怀这样想着,手上也就这么做了——他像平时揉德音的脑袋一样,摸了摸卫听澜的头顶,哄孩子似的说:“我知道,濯青不是故意的。别委屈了,好不好?”
卫听澜不妨被他这样温柔地摸了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却又不知为何没舍得躲开。他也察觉到自己这副将哭未哭的模样十分丢人,垂下头不肯说话了。
祝予怀摸了几下,只觉得手感出乎意料的好。他悄悄观察着眼卫听澜的神情,见他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放纵自己又摸了几下:“你赠的这枚玉韘,我很喜欢,往后定会带在身边好好珍惜的。”
卫听澜神经紧绷,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包扎的帕子,“嗯”了一声。
院里响起一串脚步声,还未见其人,便听德音喊着“公子”,一把推开了门。看见屋内满地的狼藉,德音倒吸了口凉气:“公子,你们打架了?”
祝予怀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来:“别胡说。怎么灰头土脸的,刚刚去哪儿了?”
高邈和易鸣也随后跟了进来。
易鸣面色不善地把药抛给卫听澜,站到了祝予怀身边。
高邈察觉到屋内的异样气氛,向卫听澜投去一个“你小子不会惹祸了吧”的眼神,可看他理直气壮地坐着,一副莫名的恃宠而骄的样子,又觉得不大对劲。
“去库房了。”德音抱怨道,“新的木刀还不够趁手,我就想带着师父去看我以前用过的木剑来着。谁知道库房里堆满了谢大哥送的织毯,害我找了半天,可累死我了。”
祝予怀笑了一声,转向高邈道:“德音性子闹腾,给将军添麻烦了。”
“不麻烦。”高邈不好意思地笑笑,“祝郎君,收徒之事……恕我直言,我一个粗人,练兵可以,教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姑娘习武,还真有些不知从何入手。再者,我年后便要回朔西,便是收了,也……”
“我知道师父有难处。”德音有些懊丧,拽了拽他的袖子央求道,“做不成师徒也没关系的。您离京之前,有空能常来玩吗?等我学了新招式,您顺便看一眼,点评几句也成啊!就算不教我功夫,我、我就想听听边塞的故事,可以吗?”
高邈有些踌躇。
“高邈。”卫听澜忽然开口,“咱们毕竟欠了九隅兄的人情。难得这小姑娘勤恳,收徒不成,常来指点她一二也无妨,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要是高邈能常来祝府,他偶尔跟着来几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易鸣瞥他一眼,小声嘀咕:“居心不良。”
卫听澜听觉敏锐,这一声自然没逃过他的耳朵。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手上了药,笑得人畜无害:“我们朔西人向来有恩必报,这点小事,应该的。”
高邈觉得有道理,终究点了头:“祝郎君不嫌在下叨扰便好。”
德音雀跃起来。
卫听澜嘴角轻勾,拿起祝予怀的帕子重新开始包扎。
祝予怀在一旁不放心地看着,见他包了几回都散开了去,没忍住说:“还是我来吧,你一只手不方便。”
卫听澜乖乖抬手:“如此甚好。有劳九隅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