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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一变故给了刺客喘息的时间,他扬鞭挡下漫天箭雨,毫不恋战地转身逃跑。营地里没有可用的马匹,将士们追赶不上,转眼间他便隐入了图南山的夜色中。
    余下的刺客也迅速撤退逃匿,个别逃不掉的,在被擒住前都果断选择了服药自杀。
    卫听澜已经顾不得管那些刺客,他紧攥着高邈的胳膊,只觉得浑身寒意彻骨。
    又是如此。
    这毒箭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偏偏又是高邈在为他挡!
    前世他在这场混战中挨了一鞭,高邈为了救他,拔掉箭矢背着他杀出重围,和断后的于思训等人走散了。他们在图南山的山林中逃了近两日,那箭上的毒腐蚀了高邈的伤口,几乎半个肩膀都溃烂不堪。
    哪怕已经支撑不住了,在濒死之前,高邈还拼着最后一口气去为他引开了刺客。
    重来一次,竟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吗?
    卫听澜咬着牙关,手不受控地战栗起来。
    高邈不该死。
    他不该这样荒唐地为了救自己而死在图南山的荒林里,他要建功立业,他要死也得是战死在边疆的战场上。
    “高邈,这箭上有毒。”卫听澜扶住他,发颤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哽咽,“你从此刻起,不许再行走半步,让军医尽可能帮你拖延时间。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必须撑到我回来,明白吗?”
    高邈在中箭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这箭上恐怕淬了什么东西。他看着卫听澜煞白的脸,想说点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知道了,你别哭啊。”高邈忍着痛,咧开嘴笑了,“你哭起来可真丑。”
    天幕沉沉,有什么东西打着旋,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卫听澜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将高邈交给匆忙上前的军医,掷下一声“没哭”便掉头离去。
    后半夜,图南山中的兽鸣逐渐消弭。
    祝予怀几乎一夜辗转未眠,天还未亮时便起了身。
    他小心绕过睡在马车外间的德音,给她掖了掖垂下一角的被子,撩开厚重的车帘时,才发现天空雾蒙蒙的,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这雪落得冷清,把这处处是枯木寒林的图南山衬得愈发寒凉。他披着氅衣立在车前,看着雪花落在自己的肩上、手上。
    他已经记不清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雁安也会下雪,不过下的都是盐粒似的雪子,总像是来人间凑个趣似的来去匆匆,还没积起来便化了。
    易长风正带着几个人搬柴火,远远瞧见他出了马车,忙过去问可是有什么吩咐。祝予怀摇了摇头:“看看初雪罢了。你们守夜辛苦,快歇一歇吧。”
    “没事儿公子,不辛苦不辛苦!”一个年纪稍小的护卫快活地应了一声,被身边同伴咚地敲了脑瓜子。
    “平日里就数你嗓门最大,别吓着公子。”易长风提着他的耳朵数落了几句,几个人都窸窣地笑了。
    营地里逐渐热闹起来,有人生起了火,支起了锅,烧热的水咕嘟咕嘟地打着滚。
    方才那个小护卫去了没多久,捧着一小碗野蔬汤又绕了回来:“那个……公子,这雪大,嗯,现在还不大,但是天冷,您要不要喝点汤暖暖?公子?”
    祝予怀看雪看得出神,又被叫了一声才偏头看向他。
    小护卫乍一下撞上那温和的目光,平白地紧张起来,赶紧低下头连珠炮似的地补充道:“公子,这汤不烫,刚好能入口,真的,我凉了凉才端过来的。您要是喝不惯,捂着暖暖手也成……”
    “好,多谢你了。”祝予怀接过碗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我叫易鸣。”看祝予怀接过了汤,易鸣有些受宠若惊。
    易鸣。祝予怀想起少年被拎着耳朵教训嗓门太大的窘相,笑了起来:“这名字有趣。你是易长风家中的兄弟?”
    “嗐,我倒想有易大哥这样的亲哥呢,可惜我是易大哥捡回府上的,就跟着他姓了。”易鸣看他如此亲和,忍不住话多了起来,“公子有所不知,这名字还是老夫人给我起的,嘿嘿,我这人天生嗓门大,刚被捡回府上那会儿,夜里哭起来把全院的人都闹醒了,老夫人就给我起了这个‘鸣’字,说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祝予怀被逗乐了。看易鸣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里的汤,他很给面子地舀了一勺尝了,赞道:“的确不错,清甜可口。”
    他又喝了几口,余光瞧见易鸣还傻站在自己跟前望着,有点疑惑:“你怎么不去用早膳?”
    易鸣忙道:“我让易大哥给我留了。公子趁热喝吧,喝完我给您把碗送回去。”
    祝予怀看他真要饿着肚子等自己喝汤,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不用,你快去吧,去晚了可就凉了。”
    易鸣不知为何扭捏了半晌,然后像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似的……哐一声跪下了。
    祝予怀惊得往后一退,险些把碗给摔了:“这,只是让你去用个早膳,不想去也不必……”
    “公子!”易鸣憋红了脸,豁出去似的嚷道,“等到了澧京,易鸣不想回雁安,只想留在公子身边护卫公子!求您成全!”
    祝予怀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倒也不是这个请求多惊人,主要是,易鸣这个音量……实在有些过于震耳欲聋。
    德音茫然地揉着眼睛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吵什么呢?有劫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