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挺有意思的。”魏医生挥挥手,转身走进下一个病房。
顾苏将目光移回面前的病房,恰好与林一淳对视上,停顿片刻,抬起手摆了一下。
林一淳带着他走到走廊尽头,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维持不到两秒,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落:“小苏……”
只说了两个字,便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的尽是哽咽声。
顾苏伸出双手把她环住,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没事的,没事的。”
林一淳冷静了三分钟,从包里拿出纸巾擤干净鼻涕,缓缓说道:“我很害怕。旸旸身体出现了一些情况,但检查不出问题在哪,我真的很担心。”
“也许真的没有问题呢。”顾苏柔声说道。
“第一次出现那种情况的时候,我哥哥嫂子都很着急,我还安慰他们不会有事的。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真的慌了,放在以前,我一定会相信医生的检查,但现在……我不止一次看到邻床的那个小孩做各种治疗,太痛苦了。比痛苦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痛苦不能换来健康,只能将痛苦的时间延长,最终还是会走向死亡。”
“我很怕旸旸这样不明不白地遭受痛苦,也害怕真的查出什么病来,更怕查出来无药可医。”林一淳笑了笑,“旸旸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本来早就该出院的,但他抱着床脚不肯走,非要赖在医院里。你知道吗,他是想和周博言一起过生日。”
无疑周博言是个懂事的孩子,相较于同龄人,他的懂事足以叫人心疼。
没有哪个享受着爱的孩子会将生日看做可以绝口不提的,无关紧要的日子。但周博言从没有在赵怡馨面前提过此事,手中存款消耗殆尽的赵怡馨也只能痛苦地接受儿子的体贴。
林一淳在侄子的催促下,提前定了一个超大的蛋糕,并谨慎地剔除了周博言不能摄入的成分。蛋糕上写着两个孩子的名字,林一淳将蛋糕在病房内打开的那一刻,赵怡馨捂着唇悄悄退到了门外,等进来的时候,她已擦干净眼泪,满面笑容,和大家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周博言许完愿,大声地说了出来:“我希望妈妈永远开心幸福!”
林霈旸许愿的途中不时睁开一小条缝偷看,许完愿也捂着嘴偷笑,坚定地不肯说出来。等到吃完蛋糕要休息了,林一淳拿着垃圾准备扔出去,衣摆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林霈旸抿唇笑着,眼中带着恶作剧成功一样的兴奋:“姑姑,我许的愿望只告诉你一个人。”
林一淳配合地弯下腰,脸上恰当地露出倾听秘密的紧张:“诶,你说。”
林霈旸贴着她的耳朵:“我希望,我姑姑可以帮周博言出全部的手术费和治疗费。”他认真地解释,“我偷偷听见爸爸说了,我姑姑有矿!”
“……”林一淳的笑容消失,咬牙忍着打死这个小孩的冲动,以头也不回的气势冲了出去,然后走回来,认命地叫他睡午觉。
林一淳说完,两人沉默地站在那里,病房内的男人找了出来,顾苏这才发现,他是陆继丰。
陆继丰笑着打了个招呼,对林一淳说道:“一淳,聊完了吗,我们进去吧?”
顾苏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陆继丰似乎是成了一淳父亲的法律顾问,但父亲的法律顾问怎么会和她一起来医院呢?是想多了吧,他和一淳也只是朋友而已,不也一起探病吗。
回到病房的时候赵怡馨也在,她有些不自然地躲避着林一淳,不敢直视她一般。顾苏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片刻后,不顾两个坐在各自病床上的小病友玩猜拳玩得正开心,赵怡馨将床帘拉了起来,与整间病房隔离开。
那个女人又找来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周录康的无能愚蠢,消耗殆尽的积蓄现在只能勉强应付着住院费,下一次化疗的费用都拿不出来了,更何况是手术费。
赵怡馨已经哭了太多次了,哭得仅仅是流淌下眼泪都感到疲惫:“不用那孩子行吗?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就像之前那样不好吗?”
“之前那样?”女人的声音有些冷漠,“你以为一昧的拖延时间,病也会好吗?用那些微不足道的碎块去填补一个黑洞,你也太天真了吧。就算我愿意完成这样琐碎的事情,你呢?你还拿得出治疗费吗?”
赵怡馨摇着头:“可是,那可是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啊!我怎么能,怎么忍心拿他的命换我儿子的命?我的命不行吗?我愿意为博言付出我的生命!”
女人没有说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你的感受我完全明白。如果有得选……”她仓促地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说道,“谁会忍心牺牲别人成全自己?别人也是有家人爱着的,这些我都明白。但你的孩子情况太不一样了,你能指望你的丈夫在你死后好好照顾你儿子吗?”
赵怡馨愣住了,睁大了无神的双眼。是啊,周录康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儿子,她如果死了……
“你的儿子才刚过了十一岁生日,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没有别的接纳他的亲人,就算是获得新生,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的命,你的命不是为你儿子勉强留着的吗?如果没有博言,你应该早就自杀了,不是吗?”
那个可怕的女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地扎在赵怡馨的痛处,痛彻心扉。她死了,她的小儿子该怎么活下去?倒不如母子一同死了,都好过留他在这世上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