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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 第159节
    黄歆忍不住问:“六郎既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养一个,还是自己的骨血,多好。”
    王道容轻叹:“孩子本该是父母相爱而生,应父母期盼降世。若只因喜欢孩子便生儿育女,与山野间只为繁衍的野兽又有何不同。”
    话到这里,王道容似有触动,闭唇不愿再多言。
    朝游。小怪物。他又想起了他们母女。王道容心中轻叹。
    小怪物那是他与朝游的第一个孩子。
    朝游不要她,他将她埋入个能瞧得见青山流水的所在,又亲自在她坟前种了一棵松树。
    六年时光飞逝,王道容一想到慕朝游与小怪物,想到那棵松树长得都有人高了,还是忍不住心碎。
    他自小就不喜欢孩子,嫌弃他们模样丑陋,吵闹不休。
    慕朝游对他的改变是至深的。
    如今他瞧见别人家的灵秀可爱的孩子,总忍不住发怔,耐着性子与他们逗哄玩耍。
    慕朝游出走的头两年,王道容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也就只有逗弄逗弄别人家的孩子,才能寻求一些短暂的代替。
    他喜欢孩子本是为缅怀她们母女,朝野中劳心劳力日久,反倒在与孩子相处时真感到些天真童稚的平宁愉快了。
    不过到底不是他与慕朝游的骨血。他心中虽存淡淡喜爱,却始终不得当真。
    失去小怪物的痛他尚能借他人孩子聊以□□。
    慕朝游却是无可替代。
    前几年,他俘虏了个王仲手底下的降将,那将领怕死,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慕朝游的存在,送他个容貌酷肖的女子讨他欢心。当即便被王道容沉了江。
    至于那女子,她肖似的容貌令他感到东施效颦的不虞,本想杀了了事,但想到慕朝游该不悦的,便又作罢,吩咐人将人远远送走。
    他因慕朝游而喜爱小怪物,又因小怪物对别人家小孩子多了几分喜欢。
    小怪物若还活着,想来也如那女童这般年纪,若非她年岁与她相仿,令他想起夭折的女儿,他也不致如此耐心哄劝。
    派两个护卫跟随,已是仁至义尽。
    —
    那两个亲兵换作便衣跟得极紧。
    也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她勿要不慎漏泄了军机。
    阿敬觉得不舒服,怕得慌,又不敢多说话,只得加快脚步,卯足了劲儿往家里冲。
    刚走到一半,耳畔忽响起个熟悉的,清越柔和的嗓音,“阿敬?你在这里?”
    这个声音!
    听到这个嗓音,阿敬惊喜地睁大了眼,语气里不自觉便多了几分亲昵与委屈, “仙姑!!”
    第123章
    慕朝游一路追寻, 终于找到阿敬下落,却不意在她身后瞧见两个身形高大的健仆。她不由惊讶。
    又瞧见阿敬身上裹着件雪白柔软的狐裘,心中更添几分疑虑。
    慕朝游不动声色接过冲入她怀中的小姑娘, 轻拍她脊背安抚说:“阿敬, 你跑到哪里去了?两日未归,你阿翁急都要急死了。”
    那两个扈从气质极为肃杀干练, 乍一看倒像是大户人家养的私兵。
    “我……”阿敬正要开口。
    其中一个扈从却上前一步说:“娘子可是这位小娘子的母亲?”
    慕朝游道:“我是她姑母,二位是?”
    扈从说:“小娘子半夜替母寻药, 误入我家主人车队,夜间山路难行, 恐有行鬼乱兵作祟,特地嘱咐我二人送小娘子归家。”
    慕朝游:“不知主人家名姓, 也好登门道谢。”
    扈从:“娘子言重了。我家主人姓沈,主人生性淡泊, 不爱抛头露面, 不过举手之劳, 娘子勿要记挂在心。”
    沈?沈氏的确是武康大姓, 虽说当初站队站错了大将军近年来有衰弱得厉害, 但若是沈氏子弟出逃避祸也并非全无可能。
    慕朝游心里仍觉得蹊跷, 但心知有些事不必探究得太清楚,因此只牵着阿敬,朝二人再三拜谢。
    扈从见状又说:“夜路难走,就让我等送娘子归家罢。”
    等慕朝游一行人带着阿敬回到吴家后,吴友田几乎快喜极而泣了!
    阿敬:“阿翁!!”
    吴友田:“你这孩子!都去了哪里?!可曾受伤——”
    一大家子一齐凑上来, 好一番殷殷问候过后, 吴友田老泪纵横地牵着阿敬来跟慕朝游等人道谢。
    他已从阿敬口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拜谢慕朝游之余, 仍不忘对那个神秘的沈氏主人千恩万谢。
    那两个扈从正要开口,不远处的武康县城忽然锣鼓大作,喊声震天!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杀伐之声。
    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争相登高远望,只见城中火光冲天,将半边幽蓝的夜空映染得通红如血。
    “这——”吴友田先惊后喜,“难道是义军打回来了?义军来救我们了!!”
    夜间突袭本就讲究个出其不意,速战速决。这一场战斗持续时间极短,天将明未明之际,便已分出了胜负。
    城内乱军不抵义军浩荡声势,被打出城外十余里,一路丢盔弃甲,仓惶北逃。
    义军乘胜追击,在河上成功阻击了北逃乱军,斩断了浮桥,又逼得乱军慌不择路,弃舟跳水,直杀得河面染红,浮尸壅塞了河道。
    那两个扈从见战况一起,便主动请辞要回到主人身边护卫。
    吴友田也不好再拦,只得依依送别了这两人。
    余下的人,连同慕朝游在内,登高观战,几乎一夜未眠。
    天际泛出鱼肚白,几点星子闪烁着幽微白光,红日渐渐挣出了地平线。
    天亮了。
    藏在四野各处的流民、难民,也都惊魂未定地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结束了?”
    “义军打赢了?”
    阿敬也忍不住仰着脸问吴友田,“阿翁,咱们是不是能回家了?”
    吴友田:“这……再等等吧,再等两天,等城里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阿敬:“可是我答应了药房的老翁要把采来的草药都送给他的。阿母病重,他没收我诊金,城里头那么乱,他还留在那里治病救人。我答应他,要把余下的草药都送给他。”
    吴友田:“唉,你当他真想你一个孩子冒这么大危险给他送药?”
    纵使归心似箭,但刚打完的仗,城里情况未明,吴友田说什么都不肯再放阿敬涉险。
    众人又耐心地观望了一日。
    翌日,阿敬又说起要进城。她阿母的病情也要去药堂找医师看看也放心。
    两相争执不下,慕朝游道:“给我吧。”
    这个时候的确需要有个人去探探路,摸摸底。
    对上吴友田众人惊讶的视线。
    慕朝游正在擦剑,擦干净了,往袖中一藏,又往靴子里贴放了一把,这才开口解释说:“城内情况未明,吴老翁你们都不懂武,就让我先进城一探究竟。”
    吴友田不赞同:“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仙姑涉险?!”
    但慕朝游心意已决,吴友田劝不住她只得作罢,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城门附近。
    城门前已经有兵士在检验身份,维持秩序。
    慕朝游跟随着人流踏入城中,眼前的所见所闻,令她忍不住惊讶这支军队的治军严明。
    城中义军非但没趁机行烧伤抢掠之事,竟还忙着跟百姓一道收拾着满地碎砖乱瓦。
    “六郎来了!”远处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嗓子,在场军民俱都一震,旋即一喜,争相恐后地丢了手中活计,朝着声音的方向涌去。
    惊喜的众人并未留意到一个身影,僵立在人流中,面色因为这一句呼喊,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来。
    哪怕是在武康,当地百姓或多或少也都听闻过琅琊王六的美名,听闻是由王六带领义军赶跑了乱军,大批的百姓都争相跑动起来,想要瞻仰传说中的玉人风姿。
    慕朝游僵硬不动,与人群背道而驰,宛如逆行在人流之中。
    她呼吸都好似结了冰。
    在此之前,她也隐隐猜测过这支军队会不会是王道容带领,但这不过是她胡乱推测的,没当得过真。
    慕朝游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混迹在人流之中。
    享誉天下的少年将军,出生高贵又生得貌美,武康县人民的热情几乎快要将道边的房屋动冲塌。
    欢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众人簇拥之下,有两骑打马而来,为首的那一人正是那位传奇的琅琊王六。
    他领着一队轻骑,骑一匹高头大马,武康县令于芝则乘另一匹枣红马随行在侧。
    见到王道容的第一眼,众人都忍不住沉醉于男子的温和俊美。
    他乌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春水,肤白如雪,濯濯如春柳玉树,皎皎如繁星丽天,皓月当空。
    琅琊王六,果真名不虚传。
    而令众人愈发热情激昂的是。王道容的唇角总含着一缕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待人接物极为温和。
    有个年纪小的孩子冒犯到他面前,险些冲撞了马匹,他也不生气,主动翻身下马搀扶他站起,又轻轻拍他身上灰尘,柔声问他:“可摔痛没有?”
    有老人颤颤巍巍步出人群朝他行礼,王道容的态度也极为恭谦柔顺。
    见过不少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世家子弟,一时间,武康县百姓人人都要为他清疏雅致的风姿倾倒了。
    慕朝游站在人群中,怔了一怔:王道容他——变化很大。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男子,几乎叫她认不出来了。
    是六年时光飞逝,岁月当真令他谦卑温驯,还是这不过又是他伪装的表象?
    不知是不是心灵上的感应,原本正温声与县令交谈着的王道容,倏地抬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