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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真的嘛?”
    “真的。”
    陈东实缩回脑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等你,走的那天来送我。”
    “我刚刚想了想,还是不去送了。”李威龙离他远了一些,将头埋进黑影里,音色淡漠使人辨不出情绪,“去了也帮不上什么,今晚这场谈话,我已经心满意足。至少这个夜晚,你完全地属于我。”
    “你搞得好壮烈,”陈东实哭丧起老脸,“干嘛啊,搞得这样,说好的咱不许难过。”
    “我没有难过,”李威龙矢口,肩膀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抹眼泪,“以后有机会来外蒙玩,我带你和童童骑大马。童童还没骑过马呢。我也没骑过。你想我就给我写信、打电话,听说马上要开新铁路线了,北京直通乌兰巴托,你不用费劲扒拉地中转。只要怀念,就总能相见......”
    “那再抱一下。”
    陈东实主动靠上去,鸵鸟展翅般,将李威龙裹入怀中。
    “这算分手吗?”
    怀中人问,鼻间带着淡淡的哭腔。
    “算.......吧?”
    “原来分手的感觉这么爽,”他把自己给说笑了,笑出一脸鼻涕泡,“我告诉你陈东实,我一点儿也不难过,我现在可爽了。以后你不在,没人管我抽烟,老子想抽多少抽多少,爽到飞。”
    “还是少抽,”陈东实知道他这是孩子话,笑着去摸他的头,“你我都要好好的,那玩意,能戒还是戒了吧。”
    李威龙没去接他的话,起身从他的怀里挣开,目光落到天边破晓而出的红光。
    “天快亮了。”李威龙指着远处说。
    “是啊,天亮了。”
    陈东实看着某人的背影,伸出一只手,闭上眼睛,幻想他化成一缕云烟,握在自己指尖。
    “你会记得我吗?”李威龙转过头,抿了抿嘴,“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会的,”陈东实说,“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闪耀,都是你给我的。我打心底谢你。”
    “新的一天开始了,”李威龙长舒一口气,眉头一松,“愿你我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第107章
    半山陵园入冬后,每天仅开放六小时。陈东实把车停到侧门,抄小路绕开了保安室,直接拐进祭奠区。
    人行横道两边的树桠早已光秃,还没下雪,树叶就被寒意逼尽。陈东实提着两大塑料袋祭品,健步攀上长阶,最后止步于一排熟悉的墓碑前。
    “斌儿,叔来看你了。”
    陈东实从袋子里拿出几串香蕉,几个苹果,堆放在坟前。天色灰扑扑的,他的脸也灰扑扑的,就像蒙了一层惨暗的薄纱。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你那么瘦,要多吃水果,补充营养,叔今儿就想同你好好聊聊天。”
    男人躬身蹲下,拂去墓碑上杂乱的藤蔓与枯枝。花岗石的质感冰冷坚硬,指腹碾过,能清晰感受到一股砭骨的寒凉。
    陈东实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要走了,”他看着墓碑上粗糙的肖像,仿佛男孩就坐在他面前,同他饮茶聊天,“外蒙不是个好地方,叔没啥用,撑不下去了,就后天早上的票。”
    满园寂静无声。
    “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你了,”陈东实撇嘴笑笑,跟着打趣,“想我的话,就来梦里找我,我不怕小鬼。”
    石碑前的苹果“咕噜”一声,滚下台阶,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回应。
    陈东实看着那苹果越滚越远,越滚越远,最后滚进山下的草丛里,再也看不到痕迹。
    他继续往陵园深处走,一列新的石碑映入眼帘。陈东实把手伸进塑料袋,掏了半天,才费力吧啦翻出那个首饰盒。盒子里,安然躺着一条金手链。
    “肖楠,又见面了。”
    陈东实把链子放到她跟前,双膝抵地,郑重其事拜了一拜。
    “送你的那条被方文宏带走了,这条是我后来新买的。”男人视若珍宝地抚摸着那条链子,“结婚后你不怎么打扮,临走前却想要一条手链。其实你要早说,十条八条也没关系,可惜.......”
    无人回应半句。
    “罢了,不提那些扫兴的话。”陈东实忍住伤恸,勉强荡出一抹笑,“听你的劝,我还是想带童童回我老家去,回葫芦岛清静。”
    “以前你老是嫌我那儿路程远、地方偏,不肯同我一起回去探亲。”陈东实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我也知道我家里穷,夜里茅房都透风。你爱干净,受不了那样的环境,所以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无能,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可是你也好像从来没嫌弃过我穷。”陈东实面无表情,一言一语诉说着,就像一场孤独的演讲,“还记得有一回在菜市场,我拉不下脸同人讲价,你叉着腰,同人争得唾沫横飞,把四块五的茭白砍到三块七,省下来的八毛,给我买了双棉袜。那是你第一次给我送东西,你挺着胸,骄傲地说,把袜子换了吧,都破了洞,这袜子比你那双好,纯羊毛的不扎脚,上工穿一天,脚底都能热出汗。”
    “那袜子我今天穿来了,可暖和。”陈东实撩起裤脚,露出脚上那双灰色的棉袜,脚踝处有些脱线,但无伤大雅,他其实去小商品市场买过几次袜子,但没有一次,买得能比肖楠好。
    她总是善于营生,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但我也跟你认错,”陈东实抽了抽鼻子,声音逐渐模糊,“你走了以后,我还是抽烟,还是喝酒。还是没学会怎么好好叠衣服,每次柜子里衣服都揉成面团似的,直愣愣地往里塞,塞不下了,就堆在篓子里,等得空了你再回来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