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哥，我最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才刚开始阅读故事，然后转眼之间故事就要结束了，我好像都没有看到什么欸。」康悠看着桌上一叠自己负责的参赛作品简介。
    「那恭喜，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编辑了，进入了我们口中的那个领域。」杜瑋手里的进度日志不停，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歷，七月四号，明天週五。
    「是传说中的速读吗？」康悠不觉得自己读得很快啊。
    「嗯，不是，速读只是一种技巧，我说的是心流、入定，或是更精准的来说，是编辑特有的『俯瞰』，其实每个编辑都会给它不同的名字，反正就是一种奇妙的技能，你知道平均一个小说出版社的编辑，一年阅读几篇十万字左右的故事吗？」杜瑋放慢打字速度，最后停了下来，拿起一杯茶。
    「不知道，一千本？」康悠按照自己目前的阅读量推测。
    「差不多，大概一千五百本，那你知道一个职业作家平均一年写几个故事吗？」杜瑋转过来喝了一口下午大家叫的饮料之绿红茶，这间味道还不错。
    「好像大约都是三四本吧。」康悠印象中是这样，他还没开始当责编。
    「那是最终出版，其实平均大约是五本，因为不是每一本都会出版。」
    「原来如此，我还没有专属负责的作家，所以还不知道。」
    「无妨，我要说的是其实对于我们编辑跟作家来说，看书就跟写书一样。」杜瑋认真，但语气尽量一派轻松，他不想上课，只是分享观点。
    「为什么，写书不是比较累吗？」康悠不懂，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那我问你，你写进度评语不累吗，不需要思考吗，我们跟一般读者的差别就在于，我刚说的俯瞰视角，我们一年要读那么多个故事，未完结弃坑的跟已完结的都要看，再加上要写故事评语，而且一次同时追数十本进度，我们后天自然训练出来的记忆力与阅读速度等，都会造就我们特有的技能。」
    「所以才会像写故事很耗脑囉？」康悠拿起热带奶茶，有点甜。
    「不是消耗脑力这么简单的说法，我们要把它放大来看，你想，要同时记住每一本的阅读进度，就像作者在写故事的时候，需要记住前面每一章的内容与每一个角色当下的心境进度，随着剧情推进编织串连性与结局引爆点等伏笔，就需要大局观的俯瞰视角才能写好故事，不，写完故事。」
    杜瑋看康悠没有反应只是认真的听自己讲话，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上过大学，似乎把自己当老师了，要独立思考啊，不要只会听我输出。
    「这一点很像我们编辑在阅读的时候，假设一本小说的目录二十章，当我们在看到第八章的时候就知道快到中间了，转折大概要出现了，甚至不是看章节名称，而是跟着剧情走向就知道大概目前多少字，然后接下来会怎么演了，会越看越快是因为跟你脑中的『预设』相似，就像你大概知道导航会带你走哪条路你就会开车很顺一样，突然出现一条没看过的路，你才会放慢速度。」
    「原来如此，所以我的感觉其实是一种错觉，只是因为我已经学会预设剧情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好像没看到什么『新的内容』，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剧情，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看到康悠的反应，杜瑋刚才的担心减去了不少，难怪是怪物新人，高中毕业后在漫画店打工，漫画店倒了之后来我们这里面试，每一题都答对。
    「看到你越来越放松真好，越来越上手后，你就会轻松自在了，自在工作你的实力就会自然提升了，这是好事，值得庆祝，下班我请你吃饭。」杜瑋开心的点头，好久没带新人了，这一次真有成就感。
    「感谢杜哥，那我要吃那家铁板烧，我还没吃过。」康悠不客气。
    「小问题，当然可以，晚上尽量点。」
    杜瑋转头正要看向墙上的大时鐘，确认时间时，一双高跟鞋靠近抱怨着。
    「喂喂，还尽量点，你钱很多是不是？」
    「师娘下午好，那我下班以后就不打扰囉。」康悠假装抱歉。
    「有什么关係，一起吃饭啊，好久没吃那间红色铁板烧，我也很期待，对了，要不要订位啊，你帮我订一下，我不太熟。」杜瑋将心佩放置在自己座位旁的一张新人体工学办公椅上，语气自然，最近两人常在这里讨论故事，闪的幻想组大家都习惯了。
    「好啊，吃啊，把结婚基金吃掉也可以啊。」心佩放低声音，不想用高跟鞋踩他。
    「哪有差这一点，我请我请，乾脆小拉阿风都来也可以。」杜瑋比讚。
    「你??算了。」心佩懒得翻白眼。
    「好啦，找我什么事，还没下班啊？」杜瑋回到工作模式。
    「这篇《丢魂无后》，你看一下，最近在我们组里有点小争执，小唐好像惹的某些人不太开心，我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之后的公开投票。」心佩将完整厚厚一叠的复印搞，放在桌上，只差没做成决选小本。
    「确定今年初选是公开投票了吗？」杜瑋有些惊讶，却暗自高兴。
    「对，林总中午才跟我说的，以往匿名投票的模式，他这次想改变一下。」
    「也是，新时代了，勇敢做自己投票，不要管其他人的意见，才会最公平，虽然好像很难做到真正的公平，哈，好我帮你看，已经完结了喔，今年的参赛者都写好快喔，可惜每一个组别一人只能投一篇，不然我们会累死。」
    于是杜瑋花了一个小时认真的看了这将近十二万字的故事，最后女主角自尽的结尾片段，还反覆看了两次，再倒回第六章，点了五次头，最后停在第十章，第一胎女孩出生的时刻，手中的蓝色粉笔将几个关键字画线。
    「怎么样，你要先听我的感想，还是小唐特殊的意见，或是其他组员的，小拉后来好像也有新的想法。」心佩知道杜瑋不喜欢先入为主。
    「这篇，源恬看过吗，她的意见我感觉也挺重要的。」杜瑋点头，罕见地开啟电脑空白档案做投影片纪录，还顺手预约了明天有空位的会议室，两个小时。
    「果然，你也看到百合了吗？」心佩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她不想破坏此刻杜瑋当下的判断。
    「嗯，但作者留了很多空白，让我们自己填答案，总感觉??」杜瑋陷入思考，将电脑上的新档案传到明天要用的那间红心会议室。
    「虽然这样讲不太好，但这篇是目前我看下来的夺冠候选，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主观果断，但这个作者使用的手法，非常高级，感觉你不讲，我也大概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吵起来了。」杜瑋的心情有点激动，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笔法，难道是他？
    「嗯，这故事每个人看了都不同。」心佩似乎没有惊讶瑋这反应。
    杜瑋的资歷虽然不是这里最长的，但她知道杜瑋是林总带出来的，从第一届比赛入行的神奇新人，第一届大赏的冠军就是当时二十二岁第一年当编辑的杜瑋评断的，他独到的眼光，备受公司重视，以及同事敬佩。
    「怎么一直盯着我？」杜瑋看了过来。
    「没事，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心佩也喝了一口绿红茶，还行。
    「我刚看了一下大家有空的时间，预约了明天下午两点的红心室，已经发给她们通知了，这篇很复杂我认为需要花一点时间跟她们讲清楚。」
    「嗯，谢谢你。」心佩的眼睛还是盯着杜瑋。
    「没事，这篇不意外的话大概初选一定会过，虽然穿越的部分有一点幻想成分，但大部分都还是爱情跟写实，几乎三组通吃，但令我比较惊讶的是她用了填空题的手法，这在以往的大赏并不常见。」杜瑋继续反覆翻阅。
    「填空题？这不是开放式结局吗？」心佩看到结局女主角自尽时，也觉得来的很匆忙。
    「不，这样说吧，故事大概分为这几种，描写清楚、完整、疑点乾净的是非题，故事的对错善恶通常作者说了算，第二种是选择题，普遍就像犯罪侦探推理类，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猜谁是犯人有选择权，最后会有一个正确答案由作者谜底公佈，还有一种申论题，也就是传统开放式结局，最后可能会拋出一个议题，自由到底是什么，或是一段看不太懂的迷之情节，读者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但这个作者，了佛，他用的却是填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