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景心如刀绞,李大娘的痛苦那么真挚那么强烈,她只是个失去孩子的可怜夫人,她和老伴在李家的屋子里连孩子们结婚的囍字都不舍得撕,两两相望,只有无尽的孤苦和寂寞。可假如天巫神不出现,他们也会适应的,生活会继续,但天巫神点燃了他们畸形悲哀的愿望,他们甘愿用喉咙吞噬尖刀,他们甘愿用烈火焚毁身体。
姬无虞实在没法控制住癫狂的李大叔,他只能把他打晕,燕山景也打晕了李大娘。
姬无虞背起李大叔:“走,我们去找大夫。”燕山景也拉扯起大娘,可是他们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更多的房子燃烧起了火苗,火舌窜天,燕山景绝望了,这个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被蛊惑了?他们常年守在九蛇山上,肯定失去了很多亲人,他们……
姬无虞一眼就认出了大夫的茅屋也着火了。他顿住脚步:“不用找了。大夫家中供奉了三尊神像,他是最痛苦的人。”
他们放下李家老夫妇,肩并肩看着村落里纷纷着火的房子,亲眼目睹一个个生命离开,却无能为力。
人声嘈杂,燕山景看向前方,她立刻判断出,这个地方来了很多所谓的天巫神祭司,他们正在走出屋舍。
姬无虞把她拽到身后,因为他已经辨认出了走出着火屋舍的一张脸。那个人也认识他,他同样穿着黑白袍子,他是他哥哥的手下,最亲近的手下。姬氏的大公子加入天巫神,他当然地位崇高,喽啰俯首帖耳。
那个手下吹起骨笛,召集祭司教众,他们隔着火光对视。姬无虞喃喃自语:“小修哥……”他正发呆,却被人拽住了手。
燕山景。
燕山景握住他的手:“他们认识你?”
姬无虞点头:“他们是我大哥的人。”
燕山景刚要说话,身后的李家夫妻却动了,原来李大娘并没有晕过去,她是装的,她找好了时机,就拖着他的丈夫跌跌撞撞地跑向火海。
姬无虞立刻醒了过来,救不了哥哥,救不了村子里的人,他要救李家老两口,燕山景想施展轻功,可是她的内力被毒素锁死,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她绝望地目睹李大娘的背影,她那么决绝,带着丈夫,踏入火海。
就在此时,万箭齐发!
姬无忧放过了弟弟一次,他心软了。他不在场,而爪牙们却自己行事,他们不会放过姬无虞。
箭雨飞驰,燕山景和姬无虞再一次亡命天涯。她甚至来不及为李家夫妻感到悲伤。
姬无虞的轻功没有锁,他的伤口处理过,就算开裂也能撑一时半会儿。他蹲下身:“我背你。”
燕山景立刻伏到他背上,她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滚烫。
他们一路狂奔,九蛇山九层山道,李家在二蛇。上山就是峰顶,就是绝路。他们必须前往三蛇,才有生还希望。
姬无虞背着她施展轻功,他穿林过叶速度极快,燕山景搂着他的脖子,再次无法克制,她崩溃大哭,燕白离开了她,李家老两口,那么好的人,她也救不了他们。
姬无虞没有眼泪,他身体里没有水给眼泪,他汗如雨下。
而此时,山雨没有停,雷声轰鸣,闪电一次次撕裂天空。
春拿山的雨和葫芦州的雨净山门的雨不一样。
葫芦州每次落雨,新雨涨满池塘,莲藕菱菜莲蓬生机勃发,她和观棋总去拿划船,满眼都是绿。净山门下雨,山上寒意更深,苍松更冷绿,淑真淑贤两只小肥猫的肚皮更柔软,她躺在她的床上,在雨声里沉沉入睡。
明明都是以前司空见惯的事,为何现在如此遥远?春拿山脉连绵,九蛇山危机重重,连雨都阴阴的,似乎整个九蛇山都是一鼎香炉,燃烧着神秘的香料,雨下过后,燕山景如同置身于破瓮中的蛇酒里,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蛇,哪一年的酒。绚烂萎靡,毒液四溅。
在这里,她唯一的依靠是背着她在茫茫雨夜里前行的人。
而小司也透支了所有体力,山道湿滑,他速度太快,没有稳住重心,两个人一起摔下了山崖,姬无虞抱住燕山景,燕山景也抱住他,他们滚下石壁,路过那些青草和岩石。
不知道身在何方,不知道敌人如何,姬无虞被燕山景压在身下,他呻吟着。只是好像天巫神的教众没有追过来,他拍拍燕景:“看看还能不能起来。”
燕山景站起身,谢天谢地,她的骨头还是没有断。
姬无虞也没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个人对视,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又一次逃出生天。对不起,连累你了。”
燕山景摇头,她的眼泪再次滚下,她猛地扑上前抱住他。他们在雨中紧紧相拥,衣衫轻薄,身体的温度在感受激烈的心跳和温柔的皮肤。
雨停了,天将亮,两个人互相依偎着从岩壁下等待日出。
这就是个石檐,不互相抱着取暖,被雨水浇了半个夜晚,真的会冻死在山中。姬无虞的伤口果然还是又开裂了,但他内力还在,他抱着燕山景,用内力保持两个人的体温。但燕山景还是冷得唇色苍白,他们需要尽快走出这里,否则他们必定会葬身此处。
燕山景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比起生理上的冷,心里更煎熬。那片火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天巫神教不是她可以招架的。
她深感她曾经有多么幼稚,她十二岁就继任长歌长老了,好像发生什么,她都波澜不惊,武林盟搅出天大的风浪,她都关起门来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