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梅初面上多了几分苦涩与嘲讽,“是天罚。”
陈时被这个语句惊得一震,半响没说出话,连带着看梅初怀中的寒灯也多了几分探索。他忽地想到了云水境中的镜花水月。
当时云水境中他和梅初被推着到海域边缘所见那一幕——鲛人被控与海域之上,数道惊雷落下,全打在海域中的鲛人身上。
思及此,陈时看向梅初怀中的寒灯也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他看了眼梅初,揣测道,“那为何还要带着他?”
并非陈时这般说,霍梅初心知他的关照。无论是哪个仙门正派,换谁的好友来劝,都是同样的话。身上背负天罚之人,受天道限制颇多。更何况,作为与背负天罚之人的道侣也难避免,修为固然是会受其中影响,指不定日后难以飞升,连修为都寸步难行。
梅初垂眸看向怀中时不时发出嘤咛的小寒灯,好半响,才回答,“其实……一开始我也想过将他抛弃在南海云荒,让他们鲛人一族自相残杀。”
“但他……”说到这,梅初忍不住抬眼看向陈时,此时他眼中多了几分泪意,这是陈时未曾见到过的梅初。
百年前那位自称奕星阁的少年仙君没了踪迹,再相见,霍梅初好似只是霍梅初。
陈时多了几分不忍,看了眼梅初怀中的小寒灯,心中有多了几分动容。
倒是梅初无声垂头,好半响才道,“是他救了我……没有他,我霍梅初这辈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当作一枚棋子抛弃了。”
“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霍梅初只是霍梅初。”
青年的声音淡淡的,南坞多雨,雨声中青年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陈时不知何时走近,忽地弹了下梅初的额头,指尖弹到额头发出清脆声响,霍梅初被陈时的动作弄得一愣,白皙的额头上多了几分红痕都没反应,呆呆傻傻地看向陈时。
下一瞬听陈时开口。“本就是霍梅初。”
“想什么呢?”陈时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地开口,“这才是霍梅初不是吗?”
“我认识的霍梅初不会随便抛弃任何一个朋友,也不会置一个普通人的死活不管。”
“修仙界中人人都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也未必事事如愿。”
“哪怕再名门正派中看起来离经叛道,但对你的道心而言……”陈时莞尔一笑,春风动容,冰雪消融,“那本就是一条必经之道。”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缘由。”
霍梅初一愣,想明白似的,指尖落在寒灯的脸颊上,开口,“我也这般想的。不再是奕星阁的弟子,我霍梅初就只是霍梅初。”
“不为谁而活,为我自己而活。”
“我的爱人走错了路,那我陪他赎罪重来便是。”
陈时闻言一笑,拍了拍梅初的肩膀,“这才对嘛,我认识的霍梅初可不是一个垂头散气,被这点小事就击败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陈时只是望着梅初生动些许的面开口,“无非只是天罚,大不了就再多耗费些时日去还恩怨。”
梅初闻言一笑,抬眼看着陈时道,“是。”
关于霍梅初所言的话,陈时其实有了几分猜测,名门正派中最忌讳与天罚牵扯,更何况是奕星阁的弟子。
奕星阁中的弟子算的天道,神机妙算,抢夺一线生机。
如若牵扯到天罚,这条道多半就是废了。联想到梅初本身在奕星阁的身份,多半也是亲传弟子。如今遭遇这般的事,惩戒必然是有的,如若被讨伐亦或是没有师长庇护,被逐出师门也是难免。
像是知道陈时的想法,霍梅初道,“我已经不是奕星阁的弟子了。”
陈时了然,宽慰道:“其实奕星阁不适合你。你我在云水境时,秘境中所遇之事就足够蹊跷。奕星阁恐怕和天罚也脱不了干系。”
梅初闻言敛下目光,睫毛因着动作微微颤动,竟是被说中了。“我回去调查了这件事。”
“门中长老察觉到此事本想灭口。逃离路上,寒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
陈时闻言动作一顿,看着梅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惊颤,“你……你这话没有同别人说过吧?”
仙门中人不见得全都是干净的,但这话传出去恐怕还没得到证实就要被暗地里的人处理了。且近些年来,仙门中鲜少有因着这些事情出面的修士,大多都是闭关修炼。
人人都怕牵扯因果,故而大能也都不入世。
梅初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他自小在仙门中长大,但也并不蠢笨,“没有。这件事我只和沈仙君说了。”
陈时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梅初后来还会和沈卿池有联系。
梅初见他这样,面上多了几分得意,“啧,谁让他是我好友的夫君呢。”
蹭地一下,陈时的耳根都红了个透,连带着眼神都飘忽了许多。哪怕他与沈卿池的关系不算什么秘密,但也鲜少被人这样光明正大地提及。
梅初啧啧称奇,调侃的话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不过,你家那位倒是……”
陈时见他这样,挑眉看他,“倒是什么?怎么说话说一半的?”
梅初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琢磨几下,最终还是开口,“你知不知道,沈仙君几年前曾用心头血算你一线生机?”
陈时垂眸,屋外头的光漏了些进来,照的他的眸光不甚分明,他就撑在桌边,半响没说话。直到梅初以为他走神没听到时,陈时开口了,“他并未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