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淋了多久。
他倒下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依旧是惠妃不能死。
天开始亮了,雨也终于停了。
门口的侍卫又重新回到了这扇门前,一切都是平静的模样。
直到送饭的宫女如约而至。
当这扇宫门被打开的时候,一个人倒在了他们跟前。
这时候他们才开始慌了。
“啊!是贵妃娘娘!快,快!快去禀告皇上!”
迎春今日只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叫两位大哥通融通融,让她能见见她们娘娘。
此刻却看到不远处的冷宫门口,一个宫女搂着地上半躺着的人在喊娘娘。
地上的人那一身宫装她再熟悉不过,她慌忙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宫女。
只见前些日还替她擦眼泪的娘娘此刻脸色苍白,像是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衣衫上都是些斑斓的血迹,犹如一支零落的花,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迎春的眼泪顿时就落下,她将王富贵抱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唤他,“娘娘,娘娘你醒醒啊,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
“还不快去叫太医!都愣着做什么!”
送饭宫女被吓得六神无主,“已经叫了,已经有人去禀告皇上了!”
勤政殿里。
赵铁柱已经想好了怎么把长孙透放出来。
他决定把替长孙透看诊的太医献祭掉,说他误诊澜贵妃有孕,实际上的长孙透并没有怀孕。以此来将长孙透摘出来。
但是要等几天。
快了,再等两天,他就能把长孙透接出来了。
孙德福接到消息这会恨不得是连滚带爬进来禀告皇上。
“皇上,出大事了皇上!贵妃娘娘浑身是血地倒在冷宫里了!”
赵铁柱脑袋里顿时一懵,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长孙透此时的场景。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送回重华宫请太医来看!”
他大喝着下令,大步流星地出了勤政殿要去往重华宫。
长孙透不能有事。
绝对不能。
重华宫里。
奉霖已经替长孙透换好了衣服。
自娘娘出事那一刻起,他跟何太医都在随时待命。
娘娘身份不能暴露,一刻都不能出差池。
好在今日迎春碰巧遇上,那两个侍卫和宫女慌乱之中也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过就算发现了,他们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了。
赵铁柱再看到长孙透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短短几天,他就变成这样一副易碎的模样。
赵铁柱坐在床边,伸手想去碰碰他的脸,却还是收了回来。
“澜贵妃状况如何?”
老兽医跪着回话:“启禀皇上,娘娘高热不退,脉象十分紊乱,孩子已经……”
有些话点到为止,老兽医早已跟奉霖商量应对之辞。
此刻该知道的皇上都已经知道,他只需要含糊其辞,适当提那么一两句便可。
只是他不明白,他们送的信分明是让娘娘三日后再服用这扬沸散,只需等待时机到了,他们自有办法,何须受这淋雨之苦?娘娘又为何要打乱计划?
第22章
王富贵做了个梦。
惠妃死了。
他满手是血,满身血垢地站在冷宫的庭院里,泼天的大雨淋透了他全身。
在一个炸雷过后,明晃晃的闪电将天空撕裂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创口,从那道创口里无数雨滴又密集地落下。
他方才敲了很久的冷宫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门外来了很多人,除了看守的侍卫,王富贵只看得清站在伞下的皇帝。
皇帝冷着一张脸看他,四周的宫人们都赶紧进屋去查看惠妃的状况。
王富贵就那么站在雨中,隔着眼前的雨幕和皇帝对视。
皇帝的眼睛像一潭没有波纹的死水,纵然再大的雨也无法在他眼中掀起一丝涟漪。
王富贵开始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住了已经湿透的宫裙。
刚才冲进屋里的宫人们开始惊叫起来,一个宫女慌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惠妃娘娘……薨逝了……”
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像把利刃,刀锋尽数对准了他。
王富贵觉得冷极了。
皇帝往前走了一步,但始终没有跨过冷宫大门那道门槛。
他的声音在重重雨幕中响起。
他唤的依旧是长孙透的小名。
“阿澜。”
他唤得很轻,但这声“阿澜”落在这样咆哮的雨幕中,倒是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和他的眼神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雨幕中又传来他的声音。
他说:“你怎会有颗这样狠毒的心。”
他说得很平静,可听在王富贵耳朵里,觉得他温柔又绝情。
皇帝能用最亲近的称呼,用最平稳的声音,说最狠心的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这一刻像被一把钝刀来回切割。
说不上什么痛不痛了。
他只是在想,男贵妃以身饲虎在皇帝身边受尽委屈的这么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皇帝是没有心的。
王富贵看着长身玉立,连衣角都不曾湿过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