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陆沉舟一夜未归,沈云稚睡醒后,穿着里衣就去书房找他,人不在。
接着他又来到自己住的那间塌了屋子前,果然看到他站在残屋里前,正看着从中间断裂的大梁,默然无语。
“陆沉舟。”沈云稚喊他。
陆沉舟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皱起了眉,说:“怎么外衣也不穿。”
沈云稚瘪了瘪嘴,眼睛红红的。他的衣物和其他东西已经被阿黄从废墟里刨了出来,但是落了灰,又沾了潮气根本没法穿。
陆沉舟一想也明白了,叹了口气领着他回屋,找了几件自己少时的旧衣服给他。勉强能穿,还是大得多。
沈云稚一边低着头,笨拙得卷袖子一边说:“陆沉舟,我没地方住了。”
接着才有点后怕似的,又说:“我昨晚差点被砸死。”
陆沉舟也后怕,看他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上去帮他卷袖子,说:“你先住我屋里。”
沈云稚抬头看了看,陆沉舟这屋子和他的屋子看起来年代相当,一样的旧。
于是说:“那你的屋子会不会塌啊?”
这也是陆沉舟担心的,见他这样问,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雾城是山城,石料运输不易,但是木料却唾手可得,因此雾城的房屋大都是木质结构的。
这种房屋有优点自然也有缺点,雾城常年雾气弥漫,空气潮湿。因此木质结构的房屋容易受潮,如果不定期修缮,就容易出现这种倒塌的情况。
不仅沈云稚住的那间屋子要修缮,县衙里的其他屋舍也差不多都需要修整,不然坍塌只是早晚的事。
如此下来就是一桩大工程,不仅耗时,而且需要的银两也不少。
陆沉舟穷死了,什么都不怕,就怕提到一个字,钱。
他当初来到雾城赴任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是一个空架子、烂摊子。
账上只有债,没有钱。
这次回来,他从京城带的钱大多都用于填补县衙多年来的亏空,还了债。剩下的也入了官帐,已经定了用处,轻易无法挪用。
说到底,又是一个字,穷。
可是屋子又不能不修,这危房住着就胆战心惊,不知哪天又塌了。
沈云稚看出他犯难,就问:“是不是没钱修屋子啊?”
陆沉舟嗯了一声。
沈云稚提议道:“先问乡绅富户们借,回头上报朝廷,批了钱款再还上怎么样?”
陆沉舟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但他知道行不通。他看着沈云稚一脸天真的神情,说:“我朝有官不修衙的旧俗。”
“官不修衙?”
沈云稚有些不明白。房屋必然要定期修缮的,不修就是眼下的状况,为什么不不能修?
这笔钱朝廷不出,又谁来出呢?难不成要官员自掏腰包?还是去搜刮百姓的?
“我当年到雾城赴任,便已经发现县衙屋舍破败不堪。这两年多里,我上了五六道请批折子,都是石沉大海。”
“这是为什么?”沈云稚越听越不解。
“为了防止官员贪污腐败,以修缮衙门房舍为由敛财,所以我朝定下了一个官不修衙的规定。”
陆沉舟叹了口气,又说:“去年杭州的一个县衙因为房屋倒塌,砸死了两名书吏。可即便如此,朝廷仍是没有批准那个县令请求修缮官衙的折子。”
沈云稚想了想,打开自己从京城一路带过来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双鞋,又从鞋里拽出一大把金叶子递给他。
“。。。。。。”陆沉舟哑然。
沈云稚献宝一般把金叶子放到他面前,讨好似得往前推了推,说:“拿去修屋子。”
“不是说离京的时候,身上没给你带钱吗?”
沈云稚正色道:“父皇说了,这是以防万一保命的钱,轻易不能动。”
陆沉舟说:“保命的钱你还拿出来?快收好。”
“现在不就是为了保命吗?我这次是运气好,没被砸死,再塌一次可怎么办?”沈云稚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无从辩驳。
陆沉舟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别回头沈云稚没被静王的刺客杀了,反而在他这被房梁砸死了,那可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静王知道了估计得乐死。
陆沉舟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说:“那算我借你的。”
沈云稚笑得傻呵呵的,他终于当了陆沉舟的债主了。
房屋修缮是大工程,既然都要翻修,那就没有修完一座再修一座的道理,如此耗时太长,县衙又是等着办公的地方。
陆沉舟干脆多请了些人,几处房屋同时动工,争取在一个月之内修完。
于是陆沉舟给哑婆和阿黄放了假,自己和沈云稚则去客栈暂住。
客栈就是上次被沈云稚一脚把门踹裂的那家,女掌柜是个寡妇,为人泼辣,又特别会来事。听说陆沉舟要在她店里暂住,笑得跟朵花似的。
硬是拽着陆沉舟在大堂聊了好大一会儿,才放人上楼。
两人住一间房,还是因为穷,要省钱。
晚间要沐浴,客栈送了热水上来。可是客栈的浴桶太高,沈云稚根本跨不进去。
他求助道:“陆沉舟,我进不去。”
陆沉舟闻言,顿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屏风后。看到沈云稚穿着亵裤,站在一起和他齐胸高的浴桶前手足无措。
沈云稚很白,在暗淡的烛光下看着都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