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实是,他无法忽视这些因为所谓正义而造成的苦痛,更无法听之任之。
思绪混沌中,一道年迈慈祥的声音拯救了他。
“玉庄,无论何时何地,你要记得自己是个修道之人。”
“你首先是个人。”
“灵山那件事。“张玉庄终于从沉默中挣脱出来,“那场灾难,是……我的过失。”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
成意不解地问:“是规则出了错,你为什么要担到自己头上呢?”
面对这份不解,张玉庄不知该如何开口。
人间司天台凄风冷雨,机关算计护不住一身白衣。
还是仙城破世剑斑羚飞渡,造成如今冤孽满天。
好似无论挑起哪个话头,他都是个满身杀戮的罪人。
“总之。”张玉庄没有深言,问道,“那个妖,如何了?”
成意稍稍展颜,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玉兰,就是那个树妖。他经历那场灾难后,没有因为怨恨而报复人间,或是神仙。相反,他很珍惜生命,努力修行。”
张玉庄轻轻点头,示意成意继续说。
“偶尔有点小孩子气,天真浪漫得很。”
成意头一回这样。
他是祥云高悬天际,端方高洁,染了霞光也是纯净美好的模样。
张玉庄缓缓松开握着玉环的手,垂眸半晌,问:“你是因为有了他,爱了他,才想要改变妖怪的地位吗?”
“不是。”成意笑着摇头道,“你知我向来如何。”
张玉庄点了头。
他当然知道,他也见过成意因为对妖怪不公而震怒的模样。
但没由来的,他忽而想起当年自己在司天台因为那些预知的画面而布置。
脱口就问了这一句话。
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是成意说:“之前我要想做什么,都师出无名,有了他,我再说话,会有底气些。”
“不过如此。”成意唇边漾出一抹笑,“他是我的底气。”
他理直气壮,好似爱本该就是互为底气。
张玉庄却也听得心胸开朗,不免笑他们这一个个都爱来爱去,成何体统。
打趣道:“你身为一个上神,爱一个妖可不容易,天塌下来你也接着他?”
成意正色道:“我一定接着。”
话已至此,他们又谈了几盏茶的功夫,彼此聊了些想法,都不谋而合。
龙神本就期望众生平等,但也知前路必定艰难,所以办法都很折中。
张玉庄更是明白规矩变更有多难,想要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们一拍而合。
末了,成意问:“你方才想来找我说什么?”
张玉庄想来说幽都幽怨的事,有前因老仙收幽怨未成而魂飞魄散,偏那后果到现在也无人扛得。
那幽怨又只能由一身收纳。
放眼整个天界,本只有成意或许可以一试。
但如今见他这般,张玉庄决定自己去。
毕竟,他才当真算得上这天界独一份的“老”字。
他摩挲着玉环起身:“我还能跟你说什么,本来想找你说些吃苦头的话。”
“想想我一个孤家寡人,不若算了。”
成意莫名:“什么?”
“没什么。”张玉庄兀自摇着扇起身,“哎,什么时候总得带我们见见那小玉兰不是?”
成意笑道:“得空了便来浮念殿坐坐,他也是个爱热闹的。”
张玉庄好笑道:“你不怕我们这几个神神仙仙的欺负人家。”
成意:“你们不会。”
云天外一缕清风荡开无限闲适。
浮念殿倒也当真为这两句打趣热闹了许久,成意乐得挚友们时常光顾,那是一段难得放松闲适的时光,张玉庄摇扇于挚友间,脑海中时常闪过一些缥缈又久远的回忆。
是星夜下小院里菊簇讨喜,是高台上春雨送心意,暖光浮动,把一颗心哄得熨帖不已。
月舟更是对小玉兰喜欢得不行,张玉庄也会忙里偷闲去找那两个小妖怪说话。
观察下来,玉兰虽然瞧着白白软软,但内里坚韧,实在有独一份的品格。
张玉庄原以为,妖能修炼到这个份上已属化境,却没料到那小玉兰居然还生了禅心。
这实在让他更加坚定自己是错的,在探查玉兰魂台的那一刻,白玉春和成意紧张不已地守在一旁,他们不晓得张玉庄心中是在惊撼交加。
他实在震惊于这小妖怪居然能有如此造化,他已不是在修炼,而是在修心。
张玉庄感受着指下玉兰广袤无垠的心境魂台,不自觉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不可思议。”张宇咋混个喃喃自语。
面对成意和白玉春的再三追问,张玉庄只说:“小玉兰生了禅心,万事各有缘法,指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要用到呢。”
至于另一个狐妖,叫做白玉春的,性子憨厚耿直,却也是个上进好学的,逮着机会就要向仙君们请教道法,勤奋程度大大盖过如今天界上大部分有名有姓的神仙。
也是因为这两个妖,张玉庄更为坚定地直视自己的错误,并力求挽救。
自那日小亭之后,张玉庄和成意开始着改换规则。
只是这次他不想再大刀阔斧地改天换地,而是想要在现有体系上,创造一个更为公正且包容的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