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不论是龙神殒命,还是江度化魔,背后一直有个操盘手,布阵列棋多年。
虽谢逢野仍不知前后因果,可到了这步,似乎只有玉庄是唯一剩下的知情者了,可到现在都没现身。
就连先前对抗江度时,也有碎嘴神仙说起为何这般事态,天帝和道君都不现身。
很快就被谢逢野压制回去。
是了,这是一位不能轻易提起的存在。
借用土生的话来说:“那可是道君,是玉兰和龙神万千年的挚友,是月舟和江度倾心相交的故人,他更是一手写下三界秩序录为天道的老神仙。”
哪轮得着旁人来嚼舌?
谢逢野还想要去幽都界口看看,尺岩很快追了过来,说冥君醒转过来了。
这下便顾不得其他,这边一行立刻匆匆赶回玄冥殿。
玉兰倚在软垫中,面上净白不见血色,正低头凝着手中的两根命缘线,直到谢逢野靠近才缓缓抬头。
“月舟和江度,我留住他们了,我强行逆道留住了他们的残魂。”
这本该是个欣喜的消息,可他一双眼本净透如清潭,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绝望。
“他们双双赴死,抵抗天道,本该知道还有这么一条退路,可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拆了这份缘。”
“谢逢野。”玉兰眼中绝望和痛楚更加深重,他喊这一声,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哽咽,“可我还是为了留住他们,我拆了他们的缘。”
也就是说,这一对情深意重,他们能靠这缕残魂重入轮回,或许还能有许多个生生世世,他们或许会成为飞禽走兽亦或是清风明月。
可是,在他们将来无尽的岁月之中,他们再也无缘得见,无缘相知了。
玉兰崩溃得几近失态,他说:“我自私了,可我真的不能失去谁了,我恨江度,可……”他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死死地咬住嘴。
这一哽,是堵住了万千年难言的委屈和苦等。
谢逢野心疼地探指过去,示意他稍微松些力,那掌手心里,还握着月舟临走时送过来的骨留梦。
万千年前,天界有广殿浮念,内植笼天霜树,下倚几位神仙坐笑谈道。
他们极有风骨,折了腰也要含着血,绝不张口道别。
这些陈怨旧债被积压数年,终于在今日一并爆发出来。
谢逢野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将骨留梦递给玉兰。
玉兰默声接过,又低头看了许久,才说:“玉庄。”
此刻再提起这个名字,倒像一声诅咒,血淋淋的字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江度闭口不谈,便是月舟知晓真相也不说一字,宁愿殒命化形去拖住天道。我想,这些都和他们说过的,若非到了机缘,道出真相便是前功尽弃。”
玉兰痛苦地摆着头:“我想,所谓机缘,应当是等到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反抗,或是……”
“或是他亲自来说明这一切。”谢逢野紧着眉补充完了下半句话。
战起时土生一直同鬼众守着幽都界门,对于事态发展只晓得个大概,更没有进江度幻境看。
此刻听到所谓“机缘”更是满脸莫名,他不住地在玉兰和谢逢野之间来回转头,着急上火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若是知道什么,就该说出来大家一起考量才是啊!”
这话在理,谢逢野也不多耽搁,便将幻境中所见所瞧从简地说了一遍,着重说了龙神和江度的约定,再解释回到“机缘”上头。
期间小安和阿疚本想回避不听,也被玉兰拦住。
“我本以为是天道。”谢逢野说,“早先再人间皇城时,玉庄也曾寻上来,我观他面貌像是个少年人,才知是天道反噬。”
如此想来,先前每回有那大事,道君总要现身一回,言语之间总将矛盾引向天道。
“少年人……”土生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道,忽地打了个寒战,哑声说,“禅心。”
确实,自玉兰开始,谢逢野几次看探往业都瞧见了这个,似乎是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去人间之后,见到的妖怪都生了禅心。”谢逢野很快反应过来,却难以置信地看了玉兰一眼,“阿净、尺岩、银立、孟婆、还有南絮。”
玉庄曾言说,禅心是世间少有的东西,悟道本就艰难,何况得道。
巧得要命,世间难得有这么几位生了禅心的妖怪,全让谢逢野遇到了。
谢逢野没由来地眼皮猛跳:“列位,要么魂飞魄散,要么终于历劫得到正果。”
阿净和孟婆便是历经艰难,在月舟和谢逢野的干预下,各自得一归宿。
可银立和南絮却没这么幸运,可谓结局惨淡。
梁辰一直伴随左右,轻易不开口,可此时涉及到妖怪和禅心,他也紧着眉思索道:“难道,是有谁想要夺了禅心?”
这几乎已然是一句陈述,揭开了过往那些血淋淋的故事。
玉兰低眉道:“得禅心者,道根稳固。若非主动诚心交出,则无法强取。”他仍没恢复太多精神,靠在软垫里,却瞬时觉得周身寒凉。
“还有一种情况,若遭挚爱背离,因爱生恨,则道心难定,禅心不留。”光是说这几个字就快耗尽了玉兰的所有力气,不是因为痛楚,只是快要临近真相。
像是被抛进万里寒渊,崖底有真相尘封多年,可扑面而来的冰刃誓要割肉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