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河此番本就是私自下界,若此刻再被赶走,只怕出了客栈就是命销之时。
“今日你说的话本仙可以当做没听见,可是莫要再对冥王殿有不尊重,听见了吗?”
净河捏着拳:“仙上教导我们莫要做违心之举。”
“莫施怨于万物,莫加恨于万物,自得清净,如何就是叫你违心了?”成意姑且耐着性子,“如今大局之下,本仙同冥王已不可分割,却不知何时教过你如此乱纲违纪。”
净河只觉心中苦海汪洋涌动,艰难万分地讲说:“但听上仙吩咐。”
这话讲得顺心承意,若非他一脸视死如归,该是满室和睦。
成意心知要叫姻缘府改换对于幽都冥王的态度乃是任重道远,是以当下只是无奈叹道:“你……”
“这大冷天的,玉兰怎么叫小娃娃跪地上。”
门外谢逢野不知何时来的,手里抬着托盘,盛放着的食物腾着热气,往他身上不住地铺洒人间烟火气。
冥王身后是雪若落绒,万事万物都柔和得不成样子。
他笑得灿烂,自顾自进了屋门:“看来本座来得正好是时候。”
他尾音飞扬得像只撒了欢开屏的孔雀,嘴上还和蔼地说:“别让孩子跪着了吧。”
看看。
多和蔼一冥王。
“假意惺惺。”净河丝毫不领情,即便嘴上没讲,心声可十分清晰。
谢逢野笑得更灿烂了,往身后喊:“土生!你最会教导娃娃,待他出去聊个心!”
成意顺着他的心思喝着汤羹,谢逢野一直都满足地坐在对面。
傻呵呵地说:“玉兰今日说要去给我提亲,我好快乐。”
他实在笑得太傻,可在这冬雪遍寒之中又实在叫人心中熨帖。
成意搁下调羹,担忧地问:“你都听到了吗?”
“怪我耳力太好。”谢逢野委屈起来,哪还见得着刚才跟俞思争抢人的时候那自信又倜傥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成意说,“只是净河那孩子……这么多年,或许误会一时半刻难解,之后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你看。”谢逢野更委屈了,顺势腰身一靠就往成意那边凑,“我可是冥王,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心上的人吗?”
“玉兰放心,什么风言风语我都不在意。”
嗯,不在意的。
不晓得此刻顶风迎雪奔赴不世天的梁辰闻言是什么表情,倒是此刻面对面听着的成意,面上尽是……心痛。
他抿了抿嘴,试探又生疏地探手去拉谢逢野:“你不在意,可我很在意。”
能听见这句话就够了。
谢逢野想。
但是该说开的还是得说开。
冥王殿又借此得寸进尺地往成意那边挪了挪:“我想,世上应当没有谁会全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
但凡事全无绝对,是以他补充道:“有些人的不在乎是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比他人更为重要的东西,而那样东西的存在可以盖过全世界。”
“恰如我看你。”谢逢野挪开两人之间的碗,捏着成意的手说,“恰如你于我而言。”
“只要你看得见我,那么别人怎么说我又是如何评价我,真的不重要,现在的我满足于我能这么做,也可以这么做。”
“何况,如今你能回来,我觉得什么都好,怎样都行。”
谢逢野开心道:“我恨不得立刻就带着你回幽都,金屋藏娇。”
“而今有鬼吏在皇城收敛那些美人面的残魂,可是半年来为此殒命者众,我们至今没发现所制成的美人面真正的下落。”玉兰担忧道,“我想,若是要逼江度现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抢了他要的东西,可是……”
谢逢野凝着他说:“可是江度做美人面是为了月舟,这份执着情意不好拿来利用是吗?”
许久,成意点了点头:“嗯,至少江度对月舟,是真的。”
他说罢又闭上眼摇头:“可入魔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选择是入魔已是选了同月舟一刀两断,何况月舟那张脸也是因他而毁。”谢逢野想起玉兰记忆中,月舟那扬笑风流的脸,摆头道,“如今江度又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已然是和月舟越走越远了。”
“嗯,月舟若是知道江度用无辜之人做牺牲来给他做美人面,恐怕……”说起昔年好友,玉兰面上总是带着薄薄一层悲痛。
谢逢野静静地看着他。
说什么不世天浮念台那个成意上仙修了无情道最是冷心冷肺。
他的小玉兰分明有副柔软心肠。
“玉兰不忍心用别人的真情做刀。”谢逢野捏了捏成意的脸,“没关系,这种流氓事我很擅长,我们把美人面抢了就回幽都,逼他出面。”
这话实在无奈,又实在可笑。
无奈在,江度作恶这么多年,视万物生灵如蝼蚁,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沉稳妥当的仙官,月舟也是被他亲手推进深渊。
可笑在,就这么一个不世天拿他都没办法的魔头,却可以抢了他为月舟做的东西逼他出面。而江度一定会为了美人面现身,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让人怀疑的余地。
他一定会来。
南絮临走之前除了交代那名受朱柳之命送信的士兵不是他杀的,还讲起过石镜。
这个问花妖当年覆灭王朝之后四处游荡,戾气泼天,十分容易吸引魔族注意,也是那个时候,江度答应帮他找到柴江意复仇,但要他进入皇宫悬挂石镜,之后再借人间皇帝的身份召集美人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