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当时朱柳月下要走,小蛮子估计还能等许多年。
还不住地自我反省,是不是他不够好,所以才不被喜欢。
他骄傲,热烈又鲜活,他懂道理,也凡事愿意把自己放在最后头。
朱柳想着小蛮子说着族长爷爷生病无暇管他,却还是一日不落地悄悄跑到爷爷廊下,放一朵当天才摘下来的花。
他想了很多,想得眼眶发酸。
而今,南絮最爱的爷爷却在身后又讲一遍:“将军你可以告诉他,是我逼你这样做的。”
朱柳不知道自己安静了多长时间,他想起了老朱。
老朱之前总说,明白太多道理并不是好事,有时候傻乎乎地才会快乐。
但人总要长大,开悟的节点却都不一样。
醒悟要付出代价,痛苦和磨难不行,那就等贫穷和疾病,便是胜利和失败,若是这般还不行,那就只有让生与死来告诉了。
“族长。”
最后,朱柳这般唤他,轻声笑道:“你把南絮教得很好。”
他们一起打开了那扇门,门外族人表情各异,朱柳都顾不上去看,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南絮。
少年人眼光清澈如晨雾中的小鹿,两侧脸颊上还带着兴奋而起的晕红。
“我同意,我同意你们的婚事。”族长在巫医的搀扶之下走出来,慢声说道,“只有一样,需要等到你十八岁。”
南絮高兴得不管不顾地跳起来,半晌才回神:“爷爷,我已经十八了,就前两天呀。”
族长和蔼不已地骗了他:“还不是你这个小滑头总爱缠着我说自己要快些长大,我才把你的岁数说大了半岁。”
“所以你啊,今年只有十七。”
“半岁……”南絮算过一遍,嘴巴瘪了瘪,忽而又欣喜起来,“半岁!那不是就到明年春里吗!”
他蹦蹦跳跳地过来张开双臂保住族长爷爷和巫医:“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年后就可以准备成亲啦?!”
他实在太开心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朝气和活力,之前也没这般失礼过,冒冒失失地把族长爷爷抱得晃了一下,巫医也只是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族长笑呵呵地对他说:“不着急,人就在这呢,跑不了。”
“他敢!?”南絮又笑着回头牵朱柳的手,“他都答应我了!”
朱柳在旁,光是笑一笑就花尽了身上所有力气。
之前常听人说生不如死,还只道是寻常……
“族长,我还能留多久?”
“除夕之前,但我建议将军,快刀斩乱麻。”
秋已见尾声,朱柳留住了准备撤军离开的将士们,让他们驻守在山外候命。
南絮自从得了爷爷亲口应承,每日更是不管不顾地就要拉着朱柳进山,聊起来都在说成亲要准备什么。
他说得欢喜,一开口就能絮絮叨叨地说一整天。
朱柳听着,总是插不进话。
只好贪心地又接着等了一天又一天。
“你怎么最近都像傻了一样!”小蛮子有些不开心,狠狠地搡了一把在身边发呆的人。
朱柳回头望他,突然把人重重地拥到怀里,寻着熟悉的地方就吻了下去,亲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急,都要凶。
他忽然成了贪婪嗜血的猛兽,他要把这个人吻死在今年冬。
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涌入唇舌之间,朱柳才回过神来把人放开,南絮被他亲得发晕,嘴角也破了一块皮,血丝混着水光刺目。
“你……你今天好怪。”
少年说着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可以早点成亲啊?”
朱柳不敢再看他,把脸埋到他的颈窝里,声音嘶哑:“南絮,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心中有千万般不情不愿,时间就能过得飞快。
“这是什么?”
南絮灿笑着问,抬头时发间红绳飞扬,他看着手中那柄精致的宝剑,眼里绽开无边的笑意。
“你在送我定情信物吗?”
那柄银刀上头缀着几颗宝石,就在顶端,摸上去温温润润的。
不等朱柳回答,他早已欢喜地扑了过去,开心的大喊道:“你送我礼物了!你送我定情信物!!”
朱柳揉了揉他的发顶,郑重而温柔地把匕首交到他手里:“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你就当是定情信物吧。”
南絮被他这份郑重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欢喜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笑得灿烂不已。
每一点光芒都在刺痛朱柳的眼睛。
南絮又往人怀里钻,大大方方地吸了一口气:“你身上很香。”
朱柳笑开了:“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有月亮的味道。”
风吹落最后一片夜,像是谁的一声叹息。
朱柳笑而不语,捻着一缕少年柔软如羽的头发,目光却越来越沉。
是夜,一篷巨大的焰火炸开在妙手镇上空。
朱柳收回手来,看着天头那顶绚烂,忽地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南絮要带他出去看场烟火。
风声鹤唳,铁蹄纷踏而至带来刺骨杀意,惨叫声回荡不歇,血气化作浓雾弥漫在山谷间。
皇帝喻令:妙手村拒绝给药,那便不必再留。
铁甲嗜血寒刃冷如霜,朱柳垂目策马,踏过满地碎肢。
他于今夜,亲口念了诏令,穿上了熟悉又冰冷的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踏过一地碎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