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他便真的没了来时路。
都说这世上之事,没什么感同身受。可现代的魏紫,在十七岁时没了父母,那段黑暗又漫长的岁月,仿佛烙印一般刻进了她的魂魄,她怎么会不理解此时的风澹渊?
过往成云烟,前路仍不知,一切皆是虚无,一切都没了意义。
那是失去至亲的痛。
在战场经历了无数死亡,又在皇城风云诡谲中成长的风澹渊,自是比那时的她强大。
可再强大,他的心也会难过——也许是麻木地痛,也许是钝刀割肉一般地疼。
不管是哪种,她都想替他好好揉一揉。
*
魏紫未再开口,可风澹渊在她搂着他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他以为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在她面前,却无所遁形。
他的难过,她都懂。
所有人都觉得他风澹渊战无不胜,坚不可摧,“战神”之名威震天下。
可他哪是什么神?
肉体凡胎的凡人罢了。
他会受伤,会害怕,也会难受,会伤心。
只是这样的情感除了拖他后腿,没有任何作用,渐渐的便也被他舍弃了。
直到魏紫的出现。
那些七情六欲重新复活,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被磨平了棱角的情感,突然鲜活了起来,起初也许有些不适应,但当他坦然接受这一切时,才重新看到了天地的辽阔,感受到自己内心真正的强大。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在得知皇上驾崩时,他有过难以置信,有过悲痛,也有过愤怒,但这一切被他用强大的内心迅速压制,再一点点抹平。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一切总会过去。
可今日魏紫却告诉他:不必一个人死扛,她在,祖母他们也都在呢。
这样的感觉,嗯,有些特别吧……
自打榆山那场泥石流开始便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便松了,这几日不眠不休也未感觉到的疲惫,忽然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风澹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像出生的婴孩一般,毫无防备,安然释怀。
魏紫听闻他有些重但平稳的呼吸声,便知他睡着了,心莫名地一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亦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
梦境是一片雪白,天地成一色,寂静辽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地卷起了风,厚厚的雪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掀起,雪夹着石子漫天飞扬。
落下的时候,雪又成了刺目的血,石子成了各种残肢断臂,杀戮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一行人在血雨中艰难逃亡,那是十几个伤得已瞧不出原本样貌的人,护着一位同样重伤的少年。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他这是快死了吧
敌人紧追不止,十几个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地少下去。
一支支箭射向了少年。
最后的护卫用身体替少年挡了箭。
“林校尉!”
“走……”
少年咬紧牙关,不顾剧痛的腿和腹部,猛然朝前一跃,躲开了那支箭。而他的身子,也像失了线的风筝摇摇摆摆地从雪山上掉了下去。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少年陷进了松软的雪里,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少年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耗尽。
他的耳边传来遥远的回音。
那是几年前他意气风发的承诺:“皇上,你执掌天下,开创一个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盛世;而我则统领天下兵马,护这四域安定、山河无恙!”
对面的男子微笑道:“好,咱们就此约定!”
约定……
抱歉,这个约定怕是实现不了了。
那遥远的回音越来越淡,少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他这是快死了吧……
战死沙场,倒也是个气壮山河的死法,这十八年他没白活。
少年想扯一扯嘴角,可他已经没了一点力气。
黑暗一重一重地落下,他想,他下一个战场怕是黄泉了。
听闻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开得甚是艳丽,不知是真是假,老李说他媳妇爱美,每日头上都会簪一朵花,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他却连个媳妇都还没有……没有也好,省得他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让人欺侮。
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常常听手下说和媳妇、和相好的事,那喜欢一个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算了,也只能下辈子体会了……
希望下辈子他不会这么英年早逝,能喜欢上一个姑娘,娶妻生子……
“还有意识,急救试试。”
咦?到下辈子了吗?这么快,他还没瞧见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也没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
“你伤得挺重的,得赶紧消毒止血,腹部的伤口太深了……”
他掉下来的时候,撞了头,睁不开眼睛,但听声音,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
她给他打了麻药——不是吃麻沸散,而是用一个尖锐的东西刺进了他身体里,用她的措辞是“注射”。
这个姑娘说话奇奇怪怪的,可医术着实好,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跳在一点点地恢复。
他终于有了清晰的意识,可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他依旧看不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