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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方尖儿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白麻布衣是孝服,嘴巴动了两下,没出声。
    两人叹了口气,异口同声。
    央仪:“他家。”
    路周:“我家。”
    方尖儿:“……”
    我真该死啊。
    她面色窘迫,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事已至此,你节……”
    “能往旁边来一步吗?”路周忽然打断。
    方尖儿张着嘴:“啊?”
    “你站在我太爷爷头上了。”
    “……”
    方尖儿弹簧似的跳了起来,刚让了一步。
    对方又说:“开玩笑的。”
    “…………”
    很不错的玩笑,方尖儿扯了扯嘴角。但是这么一搞,确实没必要再说什么“节哀”之类的场面话了。
    她清清嗓子:“原来你就是我奶说的,村里唯一出去的大学生。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视线不由地往央仪身上掠过,路周很快点头:“是很巧。”
    有缘千里来相会。
    方尖儿完全信奉这句话。
    最初和央仪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她们小时候在同一家幼儿园,同一家小学。后来搬了家,错过初中高中,又不约而同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去年起,央仪忽然搬到榕城,方尖儿也碰巧调动过来。前后相差半个月,简直没有比她俩更能捆绑的朋友了。
    回去路上,方尖儿理所应当对路周放下警惕。
    “你哪天回?”
    在这里,出殡要选好天气。日头西斜了,阳光还孜孜不倦地洒下,斑驳光点将前面并行的两人照得格外柔和。空气中水汽氤氲,仿佛蒙了层滤镜。
    这样柔和的一幕中,央仪忽得看见男生弯腰,将横亘在茂密草丛里的藤蔓拨开,勉强清理出更适合下脚的路。
    他回头道:“小心。”
    而后将枯藤扔到一边,继续回答方尖儿的问题:“可能过完这周。”
    “太太太太巧了,我们也差不多!”方尖儿热情邀请:“要不要一起?我们有车,很方便!”
    “可以吗?”
    他的反问很轻,既像顺着方尖儿的话脱口而出,又像隔着她在问另一个人。
    央仪将脸藏在几乎被汗浸湿的竖领下,听方尖儿豪气地说:“当然!”
    咯吱一声,枯枝在她脚下踩断。
    前面两人同时回头。
    “没事儿吧?”方尖儿心直口快。
    路周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他不确定那一声踩断是否有意。是否是不同意他搭顺风车的证明。
    说不清为什么,很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央仪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只是将领子拉得更高,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截枯枝。
    她的心思更多在其他地方。
    因为老话说不走回头路,下山时村人选了另一条背阴的路。这条路偶有爽意山风,但丛杂更甚。
    好几个地方的莽荒藤蔓都没过小腿那么高。
    央仪走得冷汗淋漓,内心挣扎许久,用虚弱的语气问:“你们这个山里……”
    路周洗耳恭听:“嗯?”
    “……会不会有蛇?”
    刚才一直没机会提,骤然瞥见那截枯枝,央仪就不可控制地联想到了她更怕的东西。
    此刻每一声踩在草里的窸窣都让她头皮发麻。
    嘴唇在竖领下逐渐发白,尤其是在听到路周发出的“有”字后。
    恐惧如果能分级,那对于央仪来说,怕高只是普通级,怕肉乎乎蠕动的虫是尖叫级,怕滑腻冰凉触感的蛇是灵魂撕裂级——大概是看到中学生物书上的图片就浑身冷汗,连那个汉字都尽可能不想用手碰到的程度。
    几步之后,央仪放弃挣扎。
    顾不上方尖儿做何思,她伸出颤抖的五个手指对着路周:“可以……背我下山吗,这个数。”
    “……”
    第12章 月夜
    大山的子民朴实无华。
    央仪自觉无理的请求并没有被一秒驳回。
    野草在骤然安静的氛围里沙沙摇曳。
    好,他已经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面子了。
    央仪接受命运,小腿肚打着颤说:“没关系,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上来吧。”
    路周双手撑在膝上,已经是下蹲的姿势。见她愣在原地久久不动,他朝自己身后微抬下巴示意:“上吗?”
    上上上。
    当然要上。
    央仪长吁一口气,一颗心安然落到胸腔实处。
    双腿离地的感觉真好。
    男生的背比她想象中要宽阔许多,她纠结数秒,将手一左一右搭在他肩胛处。
    掌下是年轻的肌肉,随着走动时而蓬勃时而坚硬。
    心思不在害怕上,便有了更多旖旎空间。
    央仪尽量不去想手下的触感,更不去想腿侧夹着的劲瘦腰身。
    她一本正经地盯着脚下的路。
    男生的黑发就在鼻尖,时不时扎她一下,是与女生长发截然不同的硬朗触感,也与孟鹤鸣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不一样,是很天然、又纯粹的草木气息。
    跟在身侧的方尖儿趁人不备,偷偷做了个显摆肱二头肌的pose。
    这么浅显的肢体语言,央仪瞬间领会。
    ——哎哟,肌肉不错噢。很有力量噢。
    确实。
    走了一长段路,他甚至连往上踮她一下的泄力动作都没有。坡度层次不齐的下山路,他走得安安稳稳,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