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铁钩钩伤,手臂一松再握不住马缰,裴昀顿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蹄烟滚滚中,眼看他将要坠地被马蹄踩到,一只手臂将他捞起。那人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向前滑行了数尺!
江赜气急败坏地一声大吼:“叶铿然!”狠狠将手中的球仗砸到地上,球仗顿时断成两截!
刚才的变故发生太快,旁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裴昀受伤了,鲜血染红了白衣。杜清昼心中百味陈杂,惊愕地冲了上去,进士们也围了过来。
“裴昀!”
“裴探花!”
有进士以为是叶铿然将裴昀打伤,气愤地拉住叶铿然的马缰:“你们金吾卫好不要脸!打不过人就用阴招!”
“我们必要将此事禀报圣上!”
被气愤的进士们团团围住,那个做叶铿然的少年神色依旧冷峻如冰,漠然把裴昀抱下马来,扔给他们。
不远处,江赜的脸色阴晴难定,刚才那句“将此事禀报圣上”也让他多少有些忌惮,于是只阴狠地剐了叶铿然一眼,翻身上马一挥手:“走!”
临走之前,他撂下一句话:“今日的比赛还没完!”
叶铿然一言不发准备离开,却被裴昀挣扎拉住,他疼得额头上都是汗水,却还笑得出来:“英雄,原来你姓叶啊……”
一群乌鸦黑压压地飞过,叶铿然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两下。
三
姓叶的英雄,是一名负责巡城与警备的金吾卫校尉。
迄今为止,他与裴昀好几次狭路相逢。看上去,不靠谱的探花郎也将这几面的过结记得清清楚楚。
“似乎我每次遇到你,都很倒霉啊。” 裴昀笑眯眯地跟着他,“第一次我深夜闯宵禁,本来可以当场杖毙的,你看我有急事,只射我的手臂放了我一马;第二次在户部,你最先赶来救火,又执戟拦住我,刃口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却让我毫发无伤;这一次,没有你那一挡,只怕我一只眼睛要废在江赜手中。”
探花郎带着笑意的面孔凑了过来,眸子亮如星辰,“你这个人,心地真不错。”
叶铿然皱眉——失血这么多还话痨。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冷硬地将洁白的领口扯开,随即掌中用力,将对方强摁在一块大石头上。
“你要干什么?”裴昀大惊失色,“光天化日之下!我叫非礼了……”叶铿然冷冷地摁住他,将那被进士们裹得惨不忍睹的纱布扯开,重新把伤口包扎好,那是军中独有的止血包扎法。
“真丑。”裴昀不高兴。
“能止血就不错了,你还挺挑剔?”
“你不也是吗?”裴昀顺势往石头上一躺,侧头看他,“连汉光武帝刘秀都说,‘仕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铿然一怔。
他出生将门世家,祖上出过三品武将,才能年纪轻轻进入金吾卫做了校尉。这身份羡煞旁人,可他并不喜欢,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冷淡沉默。
“男儿当戍守四方,在皇城大内执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裴昀多看了他一眼:“有志气,你想去边关?”
叶铿然点了点头。
曲江边的梨树盘曲高大,树下凉风习习,叶铿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在军中待过吗?”
“没有。”裴昀不解,“怎么这么问?”
“你打马球的时候组的‘一字长蛇阵’,我们军演时学过。”但他没想到,这阵法还能用到马球上。
“我虽然没到过军中,但我读过兵书啊。”裴昀半点也不谦虚地说,“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叶铿然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兵书里有关于阵法的记载,但书卷是一回事,运用到实战又是另一回事。裴昀从来没有进入军中,却能将几种阵法变换结合,灵活用到马球场上,指挥一群堪称乌合之众的书生战胜了训练有素的金吾卫,出奇制胜,几乎发挥了每个人的长处。
有种东西,叫天赋。
“怎么盯着我看?”裴昀好奇地在脸上摸了摸,“我脸上有东西?”
这时,曲江池里水波摆荡,像是突然起了一阵大风,但是四周分明没有风。
叶铿然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起裴昀,拔足狂奔!“痛……”被扯到伤口的裴昀惨叫抗议。
“我警告过你,”叶铿然沉声,“不要再靠近曲江池,你又来过了?”
“我只是来练习过打球而已……英雄你说跑就跑……咳咳……给个理由先……”裴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注意到从水中升腾而起的巨大的阴影正在朝他逼近,“快停下……我跑不动了……”
“闭嘴!”
在他们身后,巨大的水花从曲江池中溅起,金色的夕阳被搅得乱七八糟,几滴飞起的水珠像是金色的刀刃。叶铿然突然护在裴昀身后,睁目喝了一声:“回去!”
四周缓缓归于寂静,巨大的影子、奇怪的声音、追赶的脚步都消失了,像是咕咕冒泡的沸水冷却成冰。
四
“曲江池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裴昀拎着一柄锅铲凑过脸,问旁边正在往炉灶里添柴的杜清昼。
自从打完马球回来,杜欠揍似乎有点怪怪的,裴昀看了他一眼,便使唤他去买酸辣豆瓣酱和豆腐原料。杜清昼闷头去排了整整两个时辰的长队,买到了长安最正宗的老豆腐。